白骑士的巨剑迎面斩来,星夜渺小的身躯像只恹恹老狗。他微微屈身,右手伸出桥外成爪状,于刹那间从寂静的小河中汲取来大量的水悬在头顶,塑造成一方巨大的水池模样,被惊醒的几条鱼还不明所以地在里面慌乱游蹿。白骑士挥下的斩击临头,剑刃十分强势地从空气中入水,倏然便劈开三重水浪,搅荡起来后哗啦啦地滚溢到石桥上和河中。可那把犀利的大剑在切进一半时,终究也被吞噬掉全部的力量,复尔消失不见。
“好强大的血技!”仓刑在心底惊呼,睁大眼睛望着刚才发生的这一幕。他当然不是在夸赞自己的同伴,因为他十分清楚同伴的能耐,他在惊呼那堵恍若屹立不倒的小小山岩,任凭风吹雨打也自岿然不动。那具精瘦干瘪的身体究竟蕴藏着怎样巨大的能量?然而,钦佩之余,让他受不了的是,星夜在应付他的攻击时始终显得很轻松随意,而在面对同伴的攻击时却认真了不少。
“你叫它什么?”等一切平息后,老店长开口询问。
“圣剑。”白骑士回答,对方的实力远超他们的想象。“你们以前叫它什么?”
“嗯……曙光、黎明之光、希望之光等等。”他慢吞吞地弯腰,抓起桥上的两条蹦跳不停的鱼,然后扔进河里,在外衣摆上揩干净手。
“你刚才为什么不还手,非要挨我的打?”气氛沉寂了一会儿,仓刑面色难看地问。
“我并不想被无关的人打搅,如果挨一顿打就能带来宁静,我想这还是可以进行的交易。”他又变成了一副小老头的衰老模样,对着手掌哈哈热气。“而且,我也有一段时间没尝过疼痛的滋味了。”
“你的普通话说得真好啊!”他想不到回应的话,最后憋出这么一句来。
“你认识我们手上戴的戒指?”白骑士伸出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异常朴素的白银戒指,“怎么不会认为它只是一枚普通的结婚戒指呢?”
“我不想回答你的这个蠢问题,如果你们的主人也向我提出这样的蠢问题来的话,那么回去告诉他,不要来找我。”
“噢……”仓刑的声调抑扬顿挫,他很看不惯别人在他面前如此一副嚣张的模样,“看来你知道得很多啊。老板让我们来请你跟我们回去,不过具体要做什么,我们也不清楚。”仓刑的“请人”语气更像是在下一道命令,不过他说话的语气一直都是如此。
“既然你们的老板需要请我帮忙,就得心怀诚意——”
“你想要多少钱?”白骑士平静地开口。
“你看,又是一个愚蠢的问题。”他好像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我不要钱,我要你们的老板亲自来请我,无论他是eo还是董事长。我想他得找我谈谈不是?”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人请不动你?”星夜的傲慢刺伤到仓刑的自尊心,他沉下脸来,咬住后槽牙。
“嘿,听着,两位小伙子,如果你们硬是要不尊敬老人的话,恐怕你们的老板就会损失掉两位不错的手下,而现在他又缺人。我是为了他好。”他的慈祥看上去一点也不和蔼,声音听起来也很刺耳,“任何稍微了解一点我的人都不会自视过高地来挑衅我。”
老头子手上的手电筒是此时此地唯一的光源,原先仓刑提着的红灯笼被摔破在石板桥上——薄薄的红胶纸里面并不是在使劲燃烧自己的蜡烛,而是一颗能发亮的小灯泡。
“你好大的口气!你这是在侮辱我们两个——”
“不要动不动就谈‘侮辱’,你们都还不够我侮辱的资格,我也没闲心去侮辱你们。你就是心中那点作祟的可怜自尊心受不了而已。”他摸摸口袋,想裹一只烟卷点上,随后又放弃。“你要誓死捍卫你的尊严吗,年轻人?我不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但我杀人也可以不眨眼。”星夜漆黑的双眸熠熠生辉,好像突然间那对老昏眼里的阴翳皆被去除,“虽然你刚刚打了我一顿,但我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也不是一个会记仇的人。可你要懂得适可而止。你甚至该赔给我一个诚挚的道歉,可我连这点都不在强求,你应该心怀感恩。”
“你吃了多少的盐,走过多长的桥,使得你在此倚老卖老地教训我?”说完,地之戒主人冲动之下准备再次动手。“我可不管!”再怎么说他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只有小孩子才需要教训。然而他却被白骑士拦在了身后。
“我们会回去转告给老板的。”
“还有一句话,我需要他的一个道歉,让他提前准备好。如果连管教下属都不会,怎么当王?!”星夜穿着厚厚的棉袄,胡须在夜风里蠢蠢欲动,瘦弱的身体面对着身前两位高大强壮的男子,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听着,让你们的老板尽快来见我,无论他自认为身份有多尊贵,在我面前都是卑微;也无论他有多忙碌,都得放下手中的事儿。”
说完,他弓起脊背,哆嗦一下,恍若打了一个尿颤,然后又十分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好几口浓痰到河里,最后精神显得有些恍惚地检查了一下手电筒前面的塑料玻璃盖子。“幸好没坏。”他嘟囔一句,驼着背稳步下桥离去。他看起来真的和一个不知哪天就会死的糟老头没什么两样。
不知谁家的翘角屋檐下挂着一个小铃铛,此时正晃荡在对岸的小镇深处,隐约朦胧的声音自风里裹挟而来。桥下的河水恢复了平静,看不出有流动的迹象,宛如时间,感受不到它跳动的脉搏;红色喜庆的灯笼里没有时时闪动的烛火,它们不怕风吹,因为只是一副空壳子在假模假样地照明,也假模假样地扮演着被赋予的角色;哪家的狗又嗅到了陌生的气味;曾经有哪位诗人在此夜宿写诗填词……灰蒙蒙的天空开始飘落起雪花。
“难怪老板特意要求我们两个来请他呢。”仓刑轻声一叹。他看上去有点落寞。
“他的实力很强。你注意过他的那双眼睛没有?看上去虽然和普通的混浊老花眼没多大的区别,但我在与之对视时,发现里面潜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可怕威严,里面是真正的深渊,不可久久凝视。”白骑士蹙眉注视着星夜消失不见的那条巷子,“我好像看到那具身躯里面躲着的是一个十分苍老憔悴的灵魂,一个可怜又孤独,虚弱又强大的灵魂。”
“你还记得老板说为什么要找他吗?”
“他只说需要找星夜帮忙。”
“我毫不怀疑我们的实力,但老板却依然要找星夜帮忙,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神?”
“我猜是的。”他胸中燃起一股战斗欲,似乎又走出了刚才的失落。“但我还是想挑战一下神的权威。”
“可我们已经败在星夜的手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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