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张守忠对大包干是有着一定了解的,不然不会这么激动。
虽然身处山旮旯里,却并不是说就完全没见识。
王明远曾在他家里看到过不少报纸,也时常会看到张守忠在闲暇之余,抱着新华字典,边查字边看,那叫一个有耐心。
大抵是因此,张光华算是陈家沟生产队上同龄人中,为数不多有机会从小开始识字的。
经常能看到张守忠提着根竹棍在收拾张光华,除了调皮捣蛋被揍之外,更多的就是在逼着小家伙认字。
不过,这小家伙可就没有张守忠的耐性了,往往学东西的时候,左耳进右耳出,很有一种强按扭头不喝水的感觉。
他兴趣完全不在读书认字上,学了个寂寞,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窝倒是一把好手。
学了也有几年了,在知青们还在张家坳的时候,他甚至专门请知青们来教,可是到了现在,能读能写的字也不过百来个。
每每说到这件事情,张守忠总是一脸无奈,一度怀疑张光华究竟是不是他亲生的。
他是多么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多认识些字,也好多长些见识,可惜,事与愿违。
关于大包干,报纸上的报道可不少。
何况,他还有家在南边大城里的战友,书信往来中,总能提供些新奇见闻。
张守忠经常赶集,一方面是为了卖野味补贴家用,取报纸和信件也是目的之一。
他的见闻认知,比起不少城里人还丰富。
所以,在听到王明远这些在很多人看来很跳脱的想法时,他的接受能力和理解能力一向是最强的
“先不要声张吧,现在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王明远小声道:“传出去影响不好。”
张守忠点点头,不在提这事情。
大包干确实能很好的调动劳动人民的积极性,让土地收益翻倍地增长,生活能过得更好,但毕竟是在尝试阶段,事情非常地敏感,一旦张扬出来,影响不小,稍微不小心造成的后果,事情可比抓蚂蝗被周边生产队知道还严重,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既然东西都送到这里来了,王明远也不拒绝。
他直接掏出五十元,让张守忠分发给几人。
“今天大伙家里就都别做饭了,今天到这里来吃吧,我请大家。三位叔伯今天逮到安南女特工立了大功,而且,这件事情,也替我直接洗清了所面临的冤屈,都是值得庆祝的事儿。”
王明远对张守忠哥三充满感激,当即决定再次开宴。
可不能亏了这些热烈拥护他的“亲人”们。
至于钱,王明远有自己办法,轻易能获得更多,五十块钱对现在包里还有两万多块的他,还真没当回事。
这些钱,对王明远来说是小菜一碟,对张家坳的几家人的来说,意义就又完全不一样了。
他本就存了要帮几家人的想法,正好又是个好的借口。
大伙也都知道他的脾气,本打算送给他的东西,不收钱的话,这些野味,王明远是绝对不会要的,虽然都很不好意思,但还是将钱给分了,心里惦念着以后王明远若是有需要,多帮着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行。
这一点上,已经是背着王明远相互商量达成的约定。
那么多东西,一下子也吃不了,王明远特意交代张守忠将将赤麂宰杀后,四条腿专门留了下来,准备带去见周建军。
至于其它部位的肉,则让几家分了,留给他们改天吃,有王明远分给他们的底料,能很容易做出美味来。
还有几只野兔、野鸡和斑鸠,加上张光华他们弄来的鱼虾和田鸡,今天吃这顿饭所需要的食材足够了足够了。
只是大米不够,王明远想了想,取了麦面出来,加水,刷成细细的面疙瘩,和大米在一起蒸,做成两掺饭。
野兔、野鸡和斑鸠,肉被砍成小块,油炸得金黄,捞出备用,然后在锅中放入葱姜蒜、干辣椒段和花椒,油炸爆香,加入肉块,再加入酱油和盐巴,翻炒均匀,做成干锅。
那些小鱼小虾,也被王明远炸得金黄酥脆,出锅后,撒上九九香辣椒干蘸和细盐,颠簸均匀成型。
至于田鸡肉,这是小时候最容易吃到的美味,在缺油的情况下,通常剥皮除去脑袋和内脏,清洗干净后,烧个炭火,烤得焦香,撒上盐就很好吃了,是最常见的做法。
不过,王明远这次准备做点不一样的。
他将这些田鸡肉切成小段,用水焯了一下,去除肉里的血腥,田鸡肉也随即由之前的红嫩变成了白嫩。
他重新烧了一锅汤,加入葱姜蒜,放些许猪油,然后将这些田鸡肉放入其中小煮一会儿,放入些薄荷,加盐调味后直接出锅。
一切准备就绪,等着几家的老少全都到齐,这次王明远简单招呼一声,女人孩子们都自然而然地上桌。
两掺饭除了有大米的香弹,还有麦面疙瘩的清甜爽滑,两者混搭,别有一番风味。
王明远在明城吃过老爸做的麦面疙瘩饭,配上酸爽的红豆酸汤,那滋味不可言喻,平日的饭量直接能翻倍。
干锅里的兔肉、野鸡肉和斑鸠肉,显得有些柴,但正因为柴,才变得非常有嚼劲,是越嚼越香的好东西。
油炸的小鱼和虾米就更不用说了,炸得连细小的鱼刺都变得酥脆无比的时候,一入口,卡察声响清脆,在99香辣椒干蘸的激活下,满口溢香。
最让大伙吃惊的是,原本他们以为田鸡汤会非常腥气,殊不知,在入口后才返现,没有丝毫腥气不说,还有着满满的鲜味,更让他们诧异的是,那一团团漂浮在汤面上的小块田鸡肉,居然能嫩到入口即化的程度。
整桌饭菜,都是美味,尤其是在大伙看来并不起眼的田鸡肉汤,竟成了最大的亮点。
“昨天才吃过一顿大餐,今天又来上一顿,再这样吃下去,以后还叫我怎么活啊?”
张守忠满眼幽怨地看着王明远。
在这里吃的次数越多,回去后发现自家的饭菜越不是味儿。
“就是,每次上桌吃饭,端着饭碗蹲门口看着你这边,才会感觉味道会好些!”张守义满是感慨地说:“活了大半辈子了,也不知那段苦难时期,那些树叶树根是怎么吃下去的。”
“什么时候才能天天有、顿顿有这样的好菜好饭啊。”还有老人也是唏嘘不已:“明明就坐在桌旁吃着,可还是有种进了仙境的感觉,这些味道,能带进坟里。”
王明远笑呵呵地看着几人:“以后啊,咱们有的是机会。”
他说着,去厨房找来勺子,将这些菜肴每人碗里都添上几勺。
反倒是几个小孩,王明远是真不敢给他们多吃。
没看到一个个的,肚皮都撑得浑圆了。
真怕吃伤了他们,真要是吃多撑伤了,那可是个大麻烦。
一顿饭结束后,天也暗了下来,趁着女人们在收拾碗快桌椅的时候,一群男人就在院子中闲聊,说的主要还是白天队长、会计以及那安南女特工的事情。
让他们更为焦虑的是那些被毁掉的种子。
在这年代,种子向来是农民的命根,一年到头的口粮,可全都指望着这些种子。
一下子被完全毁了,一众人都显得非常忧心。
很多人以为,公社时期,生产队上的各种生产资料都是公社计划供给,其实不然,生产队上的种子通常都是经过仔细筛选自留的,没有什么杂交,也没所谓的转基因。公社一般不管,没了就是没了,得自己想办法。
包括一些农具之类也是一样,得生产队上自己置办。
对于种子的管控,队上是相当重视的。
通常情况,撒种的时候,用多少取多少,有余头也得立即交回保管室,是绝对不允许带回家摆放的,敢这样干,会被视为非常严重的事情。
眼下,想要获得足够的种子,不知道得跑多少生产队求爹爹告奶奶才能买到或是借到,关键是还得看人家有没有,就即使弄到了,也有着各种附加条件,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
一个个只抱希望于公社,看在除了特殊事情的情况下,能帮忙解决。
对此,王明远只是笑笑:“关于种子,大伙放心就好了,我有办法。”
种子对于这年头的人来说是件大事,对他来说,却也简单,他早已经有了应对办法。
吞噬
一听这话,张家坳一众人立刻心安了。
因为,他们相信,王明远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
明天就要去参加李海波的婚礼了,接着还得往明城跑一趟,王明远顺带将喂猪的事和自己菜园子浇水的事托付给大伙。
一个个笑着说,这都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