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认识我啦?”
和小二交待了一声,她就追了出去,少年走得不快,没几步就追上了,见他一脸茫然,竟然认不出来自己了,她有些意外。
少年又仔细看不了看她,眼神有些恍然,还带这些不确定:“你是……那天帮我的姐姐?”
“还好想得起来,不然我都要怀疑你是被打傻了!”
听了她的打趣,少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不止腿脚不便,脸上也有新伤,额头、鼻梁、嘴角都破皮了,眼角也肿着,方才若是从正面看,说不准她也认不出来他。
“你这是怎么回事?又被那些人欺负了?”
她还专门问过严怀远,上次有他护着,顾澈没有挨打,难道是严怀远没去上学,那群小混蛋又报复到他身上来了?
少年摸了摸脸,摇了摇头,“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是吗?那你再摔一个给我看看。”
他一抬手,露出胳膊上好大一片红肿,瞧着应该是棍棒之类打出来的,对他遮遮掩掩的行为挑了挑眉。“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诚实的孩子,没想到你把我当小孩子骗。”
少年脸上更红了,低着头一阵无措。她语气缓和了些,伸手去拍他的肩膀,却被他猛地甩开,她还没反应过来,少年抬起头,一脸歉意地看着她,眼里还隐隐泛着泪光。
她的眼神往下沉了沉,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对一个孩子下这么狠的手,打得他遍体鳞伤。
大街上人来人往,她按捺下心里的怒气,伸手想将他拉到一边的茶馆里,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指着前方的茶馆:“好不容易又遇着了,你不着急的话,陪我过去坐坐。”
少年犹豫片刻,闷着头往茶馆走。
少年话不多,对她还算信任,她劝了几句,就把情况如实和她说了。
之前从严怀远那里得知了他们兄弟两个的大致情形,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落魄到这种地步。
顾家遭罪之后,父母相继亡故,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相依为命,祖宅被亲戚趁机强取豪夺去了,他们租了一间房子,由顾澈在书院当先生来维持生计,京城物价高,仅靠顾澈入不敷出,他就去了一家书店做活计,虽然没有工钱,好歹管一日三餐,还能在闲暇的时候看看书,后来书店的掌柜的见他字写得好,就给他一些抄写的活,说好一本给他五十文的工钱。
他废寝忘食,白天当伙计,晚上抄书,一晃就是一年,掌柜的却从来不提结算工钱的事,他碍着面子也不好意思开口,谁知昨天掌柜的得知了他大哥被书院辞退的消息,听说是得罪了刑部侍郎府上的夫人和小公子,掌柜的就把他也给辞了。
之前掌柜的答应让他在店里帮工,就是因为他大哥在书院做先生,总是借着他大哥的名头向顾客推销书籍,甚至还接了一些书院的订单,现在他大哥被辞退了,没有了利用价值,他被辞退也尚可理解。可当他提出把抄书的工钱给他结算一下时,掌柜的突然翻脸,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甚至还诬陷他偷书店的银子,要抓他去报官,他气愤不过,就争辩了两句,就被掌柜的指使店里的伙计打了一顿。
看着他眼眶泛红,却强忍着不让泪掉下来的样子,再对比一点小伤就兴师动众,给别人带来灭顶之灾的严怀远,她一时无语。再想到她原本只是想帮他,却不曾害得他无家可归,心情更加复杂。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少年见她皱眉,带着泪眼笑了笑,反过来安慰她:“姐姐不用担心,天无绝人之路,我和大哥有手有脚,总能找着事做。”
她配合地笑了笑:“你说得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过眼下你得找大夫看一下身上的伤。”
“没事,我没事,都是皮外伤。”他连连摇头,慌张地站起来就要走,往身上摸了摸,有些羞愧,“本来该我请姐姐喝茶的,只是……我……”
“你都叫我一声姐姐了,一杯茶还分你我。”
她结了茶水点心钱,跟着他往外走,“一客不烦二主,先跟我去看伤!”
“不能再麻烦了,我还要回去,大哥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有急事?”
“没有。”
“我想也是,你们得罪了严家,也难找到正经事了。”她叹了口气,表明身份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索性拉着他往回走,“不去看伤也好,你先忍忍,等我把你的工钱要回来再说,还有医药费、精神损失费!”
少年被她的话弄懵了,又拗不过她,只能任由她拉着往前走,嘴里不住地苦劝,不要连累到她。
一口气来到书店门口,她才放开顾澈,让他先去一遍歇歇,等喊他的时候才进来。
这个时间,书店没有什么顾客,只有三四个伙计并账房先生在,一见她进步,立即热情地迎了上来,等听她说家里新添了书房,要购置一大批书籍时,更是端茶倒水,殷情备至。
她随口报了一大堆书名,掌柜的闻声从后面走了出来。
“小姐真是好眼力,这些可都是时下各大名家的诗文,往常只有书院的书生才买,销量并不大,鄙店费尽心血,一一搜集,手工抄录,所以这价钱嘛……”
“只要质量好,价钱好说。”
掌柜的顿时喜笑颜开,冲着她珠光宝气的穿戴,他是一点疑心也没有,招呼着伙计把所有的抄本都摆到了柜台上。
她随手翻了翻,点了点头,“字迹倒是工整,不错。”
掌柜的像看财神爷一样看着她:“那您看这些?”
她漫不经心地继续翻,“都是好书,我都要了。”
“小姐真是爽快人,我这就让伙计打包,不知尊府何处,若是府上不便,我派伙计给您妥善送到府上去。”
掌柜的喜不自禁,一面吩咐账房算账,一面招呼她去用茶,等伙计端来新茶,她才不紧不慢地道:“其他都好说,只是我还有一个顾虑……”
“小姐请讲。”掌柜的脸上笑容一滞,“鄙店一定让您放心。”
“我是闺阁中人,家里虽喜我读书,可外面的书怎可轻易进得府去?若是这些抄本出自些孟浪书生之手,日后被人认出笔记来,恐生出些闲话……”她欲言又止地看向掌柜的。
“明白,明白,像小姐这般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自然是要万般留心的。”
掌柜的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拍着胸脯承诺,店里的抄本绝对没有问题,都是出自一个十来岁的孩童之手,怕她不信,还拿出了等急抄本的册子,上面记录着每一册书的抄录者,每个抄录者的名字后面,还写着结算的工钱,有的名字下面按了手指印,有些没有。
“不瞒小姐,这是店里的账册,本不该给外人看,我也是看小姐是个厚道爽快人,才破的例,这些抄本都是顾澈抄的,他是个老实孩子,绝对不会有损清誉的。”
她伸手去拿账本,掌柜的面露迟疑,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在打包的书,任由她拿了过去。
“这个顾澈人在哪?我能见见吗?”
“那小子偷奸耍滑,已经被我辞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