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韵妹在秋霞的闺房里,和秋霞一边纺纱一边聊天。母女俩一直聊到深夜。
她把李媒婆来说亲的事,以及她和爷爷奶奶商量后的结果都告诉了秋霞,并问秋霞自己有什么意见。
其实秋霞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始末,这样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从十七岁开始,家里就不断有人来给她说媒,但都不是这样的原因就是那样的原因被母亲拒绝了。
秋霞想起上午彩云说的话,心想要是能像彩云说的那样,自己给自己找夫婿才好嘞,这样只凭媒婆几句夸夸其谈之言,就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一个陌生人,也未免大草率了。要是对方是一花花公子,嫖赌逍遥,嗜酒成性,酒后殴妻怎么办?秋霞想想都后怕,于是低下头去轻声说:“我不嫁,我一辈子守在爹娘的身边。”
“傻女儿,净说傻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娘要是把你留在身边,会遭天打雷劈的。娘养你这么大,你以为娘愿意把你嫁出去呀!”于韵妹说着说着,眼睛就湿润了,两颗黄豆大的泪珠掉进了雪一样白的棉花里。
秋霞见母亲哭了,鼻子一酸,自己也掉下泪来。她忙用手帕掩住鼻子和嘴,抽泣着说:“娘,别问我了,您和爹做主吧!反正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听爹娘的就是啦。”
见女儿哭了,于韵妹便将女儿揽入怀中,和女儿一起伤心痛哭起来,边哭边动情的说:“闺女啊,你就是娘的心头肉啊,把你嫁出去,就是割娘的肉喔,呜呜,娘哪里舍得?呜呜”
于韵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着,好像真的就把女儿嫁出去了一样。秋霞见母亲哭的如此伤心,也是泪如雨下。
此情此景,母女俩就像是正面临着一场生离死别似的凄惨。
秋霞和母亲哭了一会,双双都用手帕把脸上的泪痕擦掉。抬起头来时才发现秋波跟昨天一样,已经扒在小方桌上睡着了。
见夜已深,秋霞便劝母亲说:“娘,您先回房去睡吧,我抱妹妹去床上睡。”
“天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于韵妹手里拿着那条擦眼泪擦湿了的手帕,欠起身来说。
之后她便走出了秋霞的卧室,回房睡觉去了。
于韵妹走后,秋霞像昨晚一样,把秋波抱到床上,盖好被子,放下帐幔,再摸索着去公众厨房灶台上的瓮坛(烫罐)里舀热水,想洗一下哭红了的眼睛。
当看见厨房的窗外月色朦胧、星星闪烁时,她便抽开厨房门的门闩,走到泉水井边,看着井里一个像扁豆一般大的弯弯的月牙出了一会神。
“人生啊!就像月亮一样,一点一点的圆,圆了以后又一点一点的缺,从什么都没有开始,又从什么都没有结束。”秋霞似有所悟,自言自语地说。
早春的夜还带着几许寒意,一阵风迎面吹来,秋霞打了一个冷颤,情不自禁的拢了拢衣领,转身回去闩上厨房门,然后返回卧室睡觉。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放下一边帐幔,再静静的躺在床上,然后望着窗外弯弯的月牙。
这一夜,秋霞一直没有合眼。她在想,茫茫人海,谁才是自己的终身伴侣呢?那个朱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家藏万贯倒是不假,但才富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是他的内心世界。对这么一个毫无了解的人,我能把终身托付给他吗?如果他是那种花花公子,到处沾花惹草,见一个爱一个,见两个爱一双,到那时再后悔就来不及了。嫁出去的女,拨出去的水,只要出了这扇门就回不来了。
她越想越难过,两行清泪从眼角一直流到耳根,又顺着脖子流到枕头上。
秋霞让眼泪肆无忌惮的流淌,继续想着她的未来。想着想着,她竟然浑忘了刚才的忧郁,眼神焕出光彩,心情一下子变得高兴起来。
她时而把朱公子想象成《天仙配》中的董永;时而把朱公子想象成《白蛇传》中的许仙;时而又把自己比作祝英台,把朱公子比作是梁山伯。
想到这些时,她那清纯的眼睛里,就充满了对爱情的向往。那漂亮的脸蛋上,更是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秋霞就这样一会儿忧伤一会儿高兴的睁眼躺到天亮,以致起床的时候都无精打采的。她哈欠连天的坐在床沿上,久久不愿动弹。
秋波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姐姐坐着不动,便揉了揉眼睛说:“大姐,你早就醒了吗?为什么不叫我?”
秋霞因夜里哭过,担心秋波看见自己又红又肿的眼睛,不敢回过头去看秋波。她只是走到五斗柜旁边,从第五个抽屉里拿出来几张草纸,头也不回的说:“**自己起床,大姐肚子疼,要去上茅厕。待会你去吃饭的时候,帮大姐拿一个番薯就行了。”
吃过早饭,女孩子和小媳妇们还是每人端着一个装针线的簸箕,去中厅的天井边做针线活儿(女红)。
郝苗妙腋窝下夹着一双鞋底,朝中厅里望了望,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好像是某个人没有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