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从亲昵到冷淡,从冷淡到憎恨,不过短短几年,这其中的称呼也从“娘”这一字,变成了更为疏离的“母亲”二字。
“娘。”
沈凌垂下眼睫,低声说。
秦蔓枝不知他想些什么,却也敏锐地察觉到这孩子身上的些许低落。
她叹了口气,微微感到些无力。
她这女婿,同可儿是全不一样的人。那丫头有点个高兴生气的,全放了脸上,是个爱憎分明的。
这个呢,一看就是什么都喜欢憋在心里的。
也这婚事到底是对是错,她是真不知了。
可想到女儿曾经说过关于沈凌身世的只字片语,秦蔓枝看着少年的眼里又只剩下心疼。
“你去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完,她就把油灯塞进沈凌的手,自己就着月光回了屋。
床上阿满早睡得香香的,根本没发现平日里挨着自己睡的阿姐已是没在这儿陪着了。
快要入秋的天气,夜里有些凉意,秦蔓枝上床躺在小家伙身边。女儿不在,这床都显得空了些。
把被蹬开的薄毯盖好,秦蔓枝在冷白的月光中端详了下小儿子饱满圆润的乖巧睡颜,心中一片柔软。
夜晚的村庄只有微风吹了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几声狗叫,等到她睡意袭来时,才隐约听了屋门开合的声音。
沈凌端着油灯进了堂屋,反身闩上门。
可接下来,面对着贴了大红喜字的房门。他却犹豫了。
从未有过的名为忐忑的情绪占据了他的胸腔,让端了油灯的手都有些不稳起来。
她……在等我么?
外面突然传来的猫头鹰的叫声搅乱了沈凌的情绪,他闭上了眼,待到再睁开时,手已然覆在了大大的喜字上。
浓烈、张扬的红,自信又闪耀,火热又温暖。
同那个姑娘一样。
沈凌推开了门。
桌边没有人,只有点燃的两根红色喜烛。烛光微弱,是已经快要烧完了。下方的两滩烛泪铺开在桌上,边缘印到了装满食物的粗瓷碗下,形成了一个红色的半圆。
她怎么什么都没吃?
原先莫名胆怯的情绪被担心取代,沈凌吹灭手中的油灯,轻轻放在桌上,朝屋内唯一的一张床边走去。
庄可卿睡着了,她正在做梦。
关于前世的梦。
求学的艰辛,恋爱的甜蜜,直至遭遇沉痛的背叛。
好像所有的一切又重新经历了一遍似的,最终所有的痛苦和不甘全部向她压来,直让她在梦中都如溺水般喘不过气来。
床上的少女背朝床内的蜷缩着,身上的薄被全被拢在怀中,好像抓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眉头紧皱,本该红润的脸颊苍白一片,额头一层细密都汗珠。
这不对。
沈凌下意识的俯身,伸手覆住了女孩紧握的拳头。
似乎是感觉到有别于自己的温暖体温,睡梦中的庄可卿不自觉地蹭了蹭沈凌的手,松了手中攥着的被子,直捉了那条手臂往自己怀中拉。
沈凌僵住了,即使不是敏感的手心,他也能感到自己的小臂被搂在一处温软的所在,而少女清浅呼吸带来的起伏感也骚动着他敏感的神经。
他知道自己脸红了。
屋里,跪俯在床上的少年正试图把自己的胳膊往外抽,可熟睡到少女确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反而搂的更紧了。她几乎整个人埋在少年到怀里,就像只寻求安慰的毛球。
“别走…”
沈凌的耳边传来微弱的请求声。
“别走…”
“求你”
小小的,软软的哀求声中,他用眼神描绘着对方的睡颜。
微蹙的透着不安的眉头,颤抖的脆弱睫毛,布满细汗的小巧鼻头以及诉说着温软哀求的嘴唇。
沈凌终究还是心软了,他放弃了有限的挣扎,合衣躺在了少女的身旁。
梦境中的庄可卿在水中抓到了一根浮木,上面有令人安心的香味。她感觉阳光照在自己身上,暖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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