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进虽为左家旁支中人,在家族中没什么存在感,可到底也是自家老太爷看中的长房二孙,从小不说玉食锦衣,那也是泡了蜜罐子里长大的,什么珍馐没尝过,什么宝器没见过,又加之手中经营了南北杂货的五福记,更是眼界宽广,少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感到讶异又惊喜的。
就如刚刚那云锦百寿图,他虽是连声叫了珍品,可也只是觉得此物用作寿礼最为亮眼,可为他分家挣得些颜面罢了。
可现下手里这坛酒呢?
仅仅观之色,闻之味都是出尘绝顶,简直不敢想象其入口之后将是什么样的奇妙感受了,莫不能就此羽化登仙了去?
“快取我的白玉酒盏来!”
一扬手,左进头都未抬,便下了吩咐。
大掌柜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在众人或讶异或不解的眼神中出得门去,不一会,取了盏精致秀美的荷花形白玉酒盏来。
酒盏盛在木盘里,左进也顾不得形象体面,举手捧了坛子微倾,直到其中澄清的酒液汩汩流出,盛满大半盏白玉杯,这才停了手。
将酒坛小心地搁在紫檀椅边上的高几上,他端起了荷花白玉盏。
此时酒香已经飘向了大厅中的众人,掌柜们具是见多识广的,鼻头一耸就知东家手中这酒极为不凡,一时间都将复杂的目光投向了立在大厅正中的胡掌柜身上。
之前还可怜人家只能剑走偏锋,送些土产搏二爷的喜呢,现在就轮着自己羡慕嫉妒了。
再看上首。
这玉盏极白极润,轻薄纤巧,酒液盛在其中,其之清澈透明,连盏底细微雕刻的莲心纹路都是纤毫毕现。
左进有些不忍入口。
可鼻端的馨香却是不停的勾引着他的嗅觉,引了他尝下第一口。
果然,一口入喉,清冽,酒液顺着舌头往下一滚,还未及更深的品味其美好,便激的他喉间隆起的喉骨上下滑动。
紧接着,口中又浮起一股醇馥幽郁的甘香,缓缓的涌上鼻腔的深处,让他回味无穷。
左进眉头微蹙,闭目久久不曾言语,大厅中安静的针落可闻,众掌柜心中猜测不断,而下首的胡掌柜也是满心惴惴。
东家这表情,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了?
大掌柜却是心知肚明。
这酒,岂只能说是入了二爷的眼?
简直是送到了二爷的心尖上了!
想他自己也是跟着老爷走南闯北多年的老手了,从北边的马奶酒,到南边的桂花酿,从乡村的糯米酒,再到城里的一线香,就是如今五福记的招牌‘罗浮春’,怕是都不如少爷手上这酒的十之一二。
瞥眼看了记下方矮胖的胡掌柜,大掌柜潘仁心中已经开始谋划要如何劝二爷要将这好酒牢牢抓在自家手上了。
左进精通吃喝玩乐,但也不是不学无术,他从小就对数字敏感,在商之一道上极有天赋。此时不用大掌柜的提醒,都已是想清接下来自己该如何通过下面的胡掌柜来拉拢这酿酒之人了。
“你们都退下吧,就在京中小住,后日我再招大家前来,届时公布入选的寿礼名单。”
恋恋不舍的将手中酒盏放在了托盘上,左进面容和煦地说了声。
众掌柜精神紧绷地站了一上午,此时都是如释重负。
胡掌柜也是。虽然东家没对那薯酒给出什么反应,可现下能全须全尾的离开这儿,也算是不错了。
他叹了口气,同上首的左进作揖行了个礼,就要随其他掌柜一起离开。
“站住,你留下。”
一脚跨出门槛的周攀停了下来,满含希冀的回头看了眼。
胡掌柜却没那信心觉得东家喊的就是自己,只埋了头继续往外走。
“松陵镇胡掌柜,你留下。”
大掌柜自然知道二爷想叫的是谁,于是便出声留人。
胡掌柜闻言一顿,脸上表情肉眼可见的茫然了一瞬,都是没将后面周攀又嫉又妒的愤怒眼神看在眼里。
是在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