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上了炕桌后第一次说话。
柳大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一口饮尽了小盏里剩余的酒液,咂摸了两下,回道。
“奇女子?倒真是这么个说法。”
“从她爹过世之后,庄家大房因为她,日子倒是越来越好了。不说庄大家大房,就是咱二李村,也得了她不少恩惠,更别说我柳大了1
“丫头可真是聪慧又心善。”
柳大已经有些醉意了。
庄家汉子一年到头都不定能喝上一顿酒呢,而刚刚潘仁有意的奉承下,他倒是一杯接了一杯,停都未停过,只将庄家的情况倒了个清清楚楚,连庄三在婚礼上做下的烂事都讲了。
要不说喝酒误事呢!
可柳大根本不知自己说了些啥,最后他都是被潘仁架出里屋的,出来的时候还迷迷糊糊了嚷嚷着要再来一杯。
送走柳大,主仆二人才回到炕桌前继续用饭。
陶锅里的汤水已不如之前滚烫了,但还温热着,正好入口。
潘仁夹了块软泡泡的物事送进嘴里,牙齿稍一用力,便是股汤汁涌在口中,鲜香无比。
“这豆腐味道也好。”
他嘀咕一句,又夹了筷子。
“你如何看这庄家姑娘?”
左进把玩着用来盛酒的陶盏。
农家平日没有喝酒习惯,家中只备了喝水用的陶杯。柳大刚刚在厨房寻摸许久,才找了个尺寸不是那么大的小盏来。
如今左进抬手举起这个粗劣的陶盏,倒像看着什么稀世宝器一般,神情专注。
但潘仁晓得,这是自家主子正在思考了。
若是他们没有猜错,那酿酒之人当就是刚刚柳大口中的庄姑娘。
从她之前所做之桩桩件件,便可明白此人心有大善,与胡掌柜所说一对便合。
是啊,世上有哪是会有抱着个金疙瘩不要,反倒想着用这个来帮了周围还过着穷日子的人呢?
少见,确实少见。
潘仁想到这里,虽未见了庄可卿,心底却已是对她颇为佩服。
要知道他五福记掌柜,生平可未对谁如此服气过,更莫说一个女子了。
“二爷,明日我们是……”
左进是终于将那陶盏看够了似的,轻轻放在桌上,嘴角微勾,左颊的酒窝若隐若现,“明日照常启程,还是去松陵镇。”
潘仁略一思考,便明白自家二爷所想。
确实,虽然这姑娘就在此村,可无胡掌柜从中接洽,就怕是他们费尽口舌,估计以那姑娘的聪颖,必是不会透露一字。
反倒会显得他们唐突无礼了。
第二日,雪停放晴,左进主仆谢过柳大一家后便早早离开,往松陵镇而去。
而胡掌柜早得了信,估摸着东家到来就在这几日了,昨天大雪他着实担忧了一阵,今儿个大早的便催促了小伙计往到城门那儿候着。
“啥?不认识东家二爷?”
恨不得给伙计屁股来上一脚,胡掌柜差点没把胡子给气歪了,“你怎么只知吃饭不知长脑了?”
“就瞅那最大,最气派的马车便是了!一点子机灵劲都无,我当初怎么招了你这个蠢的。”
嘴里咕咕叨叨的,胡掌柜其实心里慌了很,就怕这大雪影响了道路,让东家受罪。
这松陵镇附近的官道可不比京城的。
万幸,临到中午,小伙计正抄了双手在袖管,蹲在门口哆嗦着张望呢,就见了远处行来一架高大的马车。
那车架巨大,形制方正,同这边往来的车辆很是不同,就连前面拉车的马,都神俊非常。
当不会错了,定是东家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