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问:“什么名字?”小错敛了目光低了头,“小错”,“小错?”
大太太重复了一下,小错赶紧说:“是原来厨房的鱼婶子起的,说我投错了胎”
南竹低头思忖一下,“小错?好名字,小错,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里服侍我,跟二月学规矩”,沉吟了一下,朗声吩咐四月,“下去查,偌大的苏府,怎么这样苛待下人,这个府里,容不下一个孩子吗,让下人睡狗窝,是谁做这些猪狗不如的事?”
小错如坠云雾里,踉踉跄跄,糊里糊涂的被领到四月的房间睡觉。小错戳戳自己洗干净的手脸,摸摸油亮喷香的头发,看了看自己的脚上的鞋,看看自己那双脚,被刷子刷的红彤彤的,摸摸身上的新衣服。
上炕以后看见蓝底红花软软厚厚的被褥,荞麦皮的枕头,四边有门有窗,这四四方方干燥的炕,小错把头扎在被褥里,肩膀一抖一抖的,哽咽的喘不过气来,哭的涕泪滂沱,四月看的默默叹气,哭吧。
天色熹微,小错醒来,摸摸枕头,摸摸被子,看看四周,不是梦,伸出五指在自己的眼前,晃了又晃,是真的。
看看四月姐姐还在睡,悄悄的翻了个身,瞪大眼睛,七月初十,小错牢牢的记住这个日子。
四月领上小错来到太太的房间,太太和四月要到正厅去。
老爷纳妾,白蔻奉茶,这些礼仪要进行。
派给小错的职责是在太太房间擦灰,扫地。小错不知道,不是所有的丫鬟都能进太太的卧室干这些事的。
拿块儿抹布,小错熟络地干活,搬起花盆擦干净灰,搬起摆设,里外擦干净,掸干净,从东到西,有秩序有方向地干活,东西轻拿轻放,转身投足之间小心翼翼,别碰掉了东西。
二月惊讶的,你这么小,干活这么老练,小错腼腆地笑了,不老练?不老练,拿命来换。
在厨房热油锅,热汤锅,热蒸笼没一样躲得开,那年黄婶子做的饽饽太硬,被主子骂了,看见小错,无缘无故一勺子热油迎面泼来,亏的两只胳膊挡得快。
侯嫂子馒头兑的碱大了,三笼馒头变成黄黑黄黑死顽个筋的,准备拿出去喂狗。小错捡了一个躲在缸后狼吞虎咽地吃。本来没蒸好馒头,侯嫂子一肚子气,看见小错还那儿没心没肺地吃,一瓢滚烫的蒸锅水泼过来,也亏得小错就地躺倒。
仔细想想,没被油锅浇了,没被汤锅煮了,真真算命大。
曾经连狗都不如,所以今天干起活来格外的卖力气,把柜上的掸瓶抱下来,里外擦干净,把漂亮的大鸡毛掸子毛搽了,湿抹布抹了,干抹布细细的擦。
大太太领着四月并一干小丫头,穿堂过厅分花拂柳来到苏府正堂。
苏府的正厅叫松岳堂,进得门来,一副黑檀木制对联悬挂中堂:“云霞词采珪璋度,川岳精神松柏心”
堂中一色的紫檀木家具,只有这暗沉厚重的颜色才能衬得住这厅堂的肃穆。
大大的紫檀八仙桌上东边大青花瓷瓶,中间自鸣钟,西边铜镜,两边配套的紫檀扶手太师椅,整个厅堂纤尘不染,气度森严。
三老爷培西居右而坐,南竹太太进来坐在三老爷下首。
六岁的苏锦少爷来,五岁的苏秀小姐来,给爹妈见过礼。
苏锦少爷左下首落座,苏秀小姐右下首落座,丫鬟婆子们在各自的主人后面侍立。
环佩叮咚,寡居的姑太太,培西老爷的大姐小脚苏培立来了,一阵叽叽咋咋,啦啦踏踏的脚步声,苏培问的寡妻带着两个妾,三个孩子,苏鹏,苏程苏万一大堆人呼呼啦啦的进来。
个人按规矩分头落座,气氛有点压抑微妙,今天三爷的新妾白蔻,要给太太奉茶。
整整七年了,培西老爷没有收通房,没有纳小妾,今天是哪路妖精勾的老爷转了性。
平时少爷,小姐见了太太总要起会腻,今天看见爹回来,都不敢吱声,跟小大人似的,坐在椅子上,两条腿都够不着地,两只手叠在腹前,腰背挺直,小嘴抿的紧紧的,四只忽闪的大眼睛紧盯盯着他们的爹,苏锦已经启蒙了,每天先生让背《幼学琼林故事》,听得他爹问他的学习,赶紧跳下椅子来,摇头晃脑的背诵:“盖自三才建而天地不居其功,一中传而圣人代宣其蕴……”。
背了没几句就打上磕巴,苏秀悄悄地提醒,培西皱着眉头听,南竹眉眼含笑看着孩子,培立姑太太嗓子不舒服,跟那咳咳的咳,苏万也叫着要给三叔背书。
正喧闹间,有人通传,白蔻姨太太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