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
月漓立在窗下,冷不防打了个喷嚏,抬手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伸手将面前的窗虚掩了半扇。
她睡不着。
明天一早,白英就要离开鬼门,她实在不愿当这么多人面去送他。思来想去,倒不如趁着现在,去他门口道个别。
听风苑。
月漓站在院内,望着他那屋漆黑没有灯火,犹豫一阵缓步走上前,立在窗下轻声唤道:“白英……”
片刻后,屋内未见有动静传出,遂猜测他许是睡得熟,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脚下退了两步,纵身跳上屋顶,百无聊赖的坐在屋脊处,望着黑夜中的鬼门,侧目望向一间偏房,那是她曾住过的屋子。
十年鬼门,她对这里实在谈不上好感和留恋,若非要道个不舍,唯白英算一个。
六岁相识,领她入鬼门,护她十年周全。她若有事,第一个挺身而出的是他!鬼门是个凭实力生存的地方,刚来那几年,鬼门上下,无人管一个六岁的孩子。
白英命人在听风苑,收拾一间偏房给她住。
十岁那年,是她第一回执行任务,却因不愿杀人,害得自己遍体鳞伤,浑身是血的爬回鬼门那日,也是他衣不解带守在床前。
仔细想一想,如此亦算青梅竹马罢?
月漓眸色深沉,不知怎么便忆起那个与自己有三四分相像的姑娘,好像名唤挽泪?
挽泪……
听说就连名字,都是他给的。
月漓想,自己对此人不甚在意,不过是因此害她被人沦为谈资,是以有些不愿待见罢了,再就是听说他给了这个名字,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添堵。
他应当是喜欢她的罢?
就在这时,白英踏着月色自院门而入,抬头见她身着白色劲装坐在房顶,若有所思。一双眼漆黑雪亮,在黑暗中也流转着波光,看样子,似乎是在专程等他,脚下一顿慢了下来,立在原地。
月漓摇了摇头,驱散脑袋里烦闷的思绪,只手撑着下颌,收回目光往下望去,正好迎面见着那双眼,支着的下颌离了手,面上有些惊讶:他竟没睡?看这装扮似是出去了一趟,才回来?
白英见他望向自己,飞身朝屋顶而来,足下轻轻踏在瓦片,走到她身边,故作轻松问道:“这么晚,又上我这看月亮?莫非我屋顶上的,同你院里不一样?”
月漓哑言。从前信口胡诌的借口,如今成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想了半天,也无话可接。猜测这不过是他随意起的话头,倒也并非真要自己回个什么,遂清了清嗓子道:“我不过失眠,顺道提前同你道个别。”
闻言,白英面上那点故作轻松的神态,忽然一僵。他听得明白,知她明日不再相送,面上闪过转瞬而逝的失望,转身望向远处:“既是失眠,不防多待会罢,下次再见亦不知何年月。”他思绪渐渐飘远。
昔年,二人常在深夜,一起喝着酒看星星看月亮,倒也无话不谈,忆起从前便免不了反思今日,他们之间,何时变成如此这般的呢?
月漓沉默片刻,翻掌时指间夹着一张青色符纸,递了过去:“待到封朝,在你住处寻个无人角落,挖个坑埋进去。”
白英收回思绪,循声望去,见那符纸叠做两层,纸上描着紫红色符文,他从未见过。以对她了解,几乎想都未想都猜得出是什么,没有伸手去接,故作不解的疑声道:“这是什么?”
“传送符,此去封朝千里之外,仅路程便要三个月,倘若有事我拍马都赶不及,有了这传送符能省事不少。”
“仅此一张的符给了我,任务怎么办?”
月漓仰着面孔,忍耐着高举的胳膊隐隐发酸:“还有何事比你重要?”
白英愣了,月色下双眼倏然一亮:“我重要?”他从未想过,自己在她心里还有“重要”二字,这是始料未及的。
月漓蹙着眉头,不由得骂道:“废话真多!要是不要?”
“自然要!……”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却又觉得不好,迟疑着又道,“好意我心领了。”据他所知,霁族擅长以灵力炼纸,以血画符,其血可通阴阳,这传送阵作用极大,即便她人远在千里之外,须臾间便到,还是留给她防身罢。
月漓怔在当场:这是拒绝的意思?
待她将目光,从那张脸挪到手里张符纸上,不由得气结,她这是被人轻看了!以为没这张符成不了事?
明着看,月漓只是送出一张符,实则是对他,与两人之间感情的不舍,就这样被人拒绝,教她情何以堪?不由得怒上心头,当下收回手,三下五除二撕了那符,扬手将撕碎的符纸扔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