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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西暖阁里,张永在伺候景泰帝朱祁钰梳洗。
张永望着脸上略有了几分红润色的皇帝,道:“皇上今日精神多了!”
“哪里的话,”朱祁钰道。“今日是节后的第一次临朝,朕只好强打精神罢了。朕知道,今日大臣们一定会向朕提出立储之事,朕必须振作起来,与他们掰扯掰扯。”
张永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已经成竹在胸了?”
朱祁钰道:“有些想法,可还没到揭锅盖的时候。”
张永道:“奴婢已经与王文大人沟通过了,他在积极运作襄王世子之事。”
“好,先下些毛毛雨。”
奉天殿方向传来击鼓撞钟的声音。
朱祁钰大惊:“朕还没去,怎地就击鼓撞钟了?兴安!”
兴安走进:“皇上!”
“奉天殿怎么了?”朱祁钰问。“莫非是于谦在召集群臣不成?”
兴安和张永不禁都目瞪口呆。忌惮大臣权力过大是一回事,而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怀疑臣下僭越又是一件完全不同的事。于谦立有不世之功,尤其在辅佐朱祁钰登基、迅速安定局面上,他的作用无人能及。可以说,没有于谦,景泰帝的皇位不可能坐得安稳。而这些年景泰帝对于谦的恩宠与信任也无以复加,可是谁也想不到,原来在皇帝内心深处,竟然如此防范着他所倚重的大臣。
“兴安这就去看看。”
“赶紧的!”朱祁钰催促。
过了一会儿,兴安返回,一脸惊恐:“陛下,大事不好!是太上皇复位了!内廷通往外朝的诸门皆已为京营军接管!”
朱祁钰沉默了好一会儿。“哥哥做皇帝了。好,好,好!”他喘了几口气。“扶朕躺下吧。”
兴安和张永搀扶朱祁钰到榻上。
景泰帝面朝墙壁躺下。大势已去,他已无力扭转乾坤。他又蜕化为了原来那个胆小怯懦的朱祁钰。
兴安朝张永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退出。
※
兴安、张永、王勤三人在乾清宫的庭院里转来转去,惶惶如丧家之犬。
“完了,完了,”王勤不住嘴地念叨。“太上皇复位,咱们这些跟在景泰帝身边的人,肯定没好果子吃!”
张永愁眉苦脸:“这可如何是好啊,昨个儿还说迎立襄王世子呢,这会儿就风云突变,太上皇复辟了!谁能料到啊?”
兴安不说话,一个劲儿叹气。
王勤道:“兴安公公,您倒是说句话呀。您是内廷总管,见识比我们多,您说现如今该怎么办啊?”
“冻豆腐,没法儿拌!”兴安甩了一句。
“都这时候了,您还有心思说风凉话!”
兴安长叹一声:“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您这话啥意思?”张永问。
“现世报,作了什么孽,该还的都得还了!”
“那会怎样?”张永问。
兴安道:“看着吧,当初加在太上皇身上的所有手段,都会加倍返回!”
张永和王勤大惊。
一阵嘈杂。
曹吉祥带领着一群东厂番役闯进乾清宫庭院。复辟成功后,曹吉祥已迅速接管了东厂。
“把这几个家伙给咱家拿下!”曹吉祥一声高喝。
东厂番役上前,将兴安、张永和王勤摁住。
曹吉祥问:“景泰在哪儿?”
“在西暖阁。”兴安答。
曹吉祥道:“圣上有旨,景泰移居西内。蒋安!”
“蒋安在!”同来的仁寿宫太监蒋安应声上前。
“把他请走吧!今后西内的事就由你来管了!”
“喏!”蒋安朝东厂番役们使了个眼色。“来几个人,跟咱家一起进去!”
几名东厂番役随蒋安进入西暖阁。
西暖阁内传出宫女们的尖叫声。
曹吉祥吩咐其余的人:“把这儿好好收拾收拾,主子马上要回銮了。”
众番役齐声:“喏!”
※
散朝的大臣们惶惶地走出奉天殿,走下台阶,向奉天门外走去。
于谦、王文、王直三人走在一起。
徐有贞、石亨、张軏神气活现地站在丹墀上方。徐有贞望着于谦一行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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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亨问:“徐大人看什么呢?”
“没想到于谦竟然这么乖乖的就认可了咱们的复辟,”徐有贞道。“挣巴都没挣巴一下。”他的口气满满的嘲讽。
张軏道:“他大概是为了避免国家分裂吧。”
“书生气!”石亨不屑。“白掌了这么多年的兵!”
徐有贞道:“咱们可不能像他那样幼稚。有贞觉得,该解决的就得立刻解决掉,以免夜长梦多。”
“你是说于大人?”石亨问。
徐有贞道:“他是景泰的左膀右臂,在朝中威望最高,留在外边,随时有可能翻盘子,对我们大家都极为不利。”
“徐大人的意思是把他给收进去?”
“必须的!”
石亨道:“你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呀!可是,以什么名义呢?”
“现成的,迎立外藩。”徐有贞道。
张軏道:“那件事好像与他无关,是王文张罗的。”
徐有贞道:“咱们说与他有关,就与他有关。他与王文同案。”
“是不是太黑了点儿?”张軏还没抹过弯来。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徐有贞道。“此刻不动手,日后再想动手,怕就晚了。打虎不死,反被虎伤。”
“可这么大的事,得由圣上拍板吧?”张軏仍旧不放心。
“那咱们就进宫面圣。”徐有贞道。
“对了,团营里的那个范广,是于谦的死党,这回也别放过他!”石亨睚眦必报。
张軏道:“这话对张軏脾胃。那个死杠头,油盐不进,趁此机会一并收拾收拾!”
“好,就把范广定做于谦同党,”徐有贞道。“不能让他的羽翼继续留在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