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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
北/京城崇文门外血迹斑斑的东市刑场上陈放着七具用草席裹着的尸体。
一名卫兵在一旁站岗。
一辆马车穿过浓浓的夜色,来到刑场附近。
卫兵上前盘问:“什么人?”他马上认出是左军都督府的都督同知陈逵和他的仆人。“哟,这不是陈将军么?您大半夜的来这里做什么?”
陈逵道:“你还认识我呀?陈逵是来给于大人收尸的。”
“可是……”
“可是什么?你为难了?于大人忠心报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听口音你也是北/京人吧?”陈逵问。
“土生土长。”
“回家问问你爹娘,当年若没有于大人临危之际挺身而出,保卫北/京城,你们一家人此刻会在何处?”
“这个属下心里有数。”
“那你还拦我做甚?”陈逵诘问。
“好吧,属下不拦陈将军!”
“哪个是于大人的尸首?”
卫兵用手一指:“最里边那个,您尽管收吧。只当我不在。”
“可是……我把于大人收走了,你如何交代?”陈逵不想连累他。
“属下就说夜里睡着了,不知谁把尸首搬了去。横竖是一顿鞭子。为了于大人,属下扛得住!”卫兵横下一条心。
陈逵朝卫兵长揖:“那陈逵就替京城百姓谢谢义士了!”
“不敢当,属下可不敢当!换了谁都会这么做,普天之下人同此心!”
陈逵吩咐仆人:“走,把于大人请到车上吧。”
两人上前,将裹有草席的于谦尸首搬上马车。
※
石亨、曹吉祥、张軏坐在京营军衙署中议事。
石亨解气地说:“这回好了,于谦终于被除掉了。范广那厮也一并砍了头。今后军中就咱们几个说了算了!”
张軏道:“范广临刑前的一番话,却对我们很不利啊!”他有几分惭愧。
“他说什么了?”石亨问。
“他仰天长叹:‘于少保功在社稷,清名一世,尚且引颈受戮,范广不过一介武夫,纵使冤枉,死亦何憾!’这番话引起了不少官兵的共鸣,很多人私底下都为这次的仓促判决鸣不平。”
曹吉祥道:“于谦治军这么多年,流毒甚广,需要慢慢清除,我们急不得。”
“是啊,”张軏道。“于谦在军中影响深远,颇得将士之心。他刚刚被杀,他的尸首昨日夜里就被人悄悄收殓了去。”
“谁干的?”石亨惊问。
“不知道。”
“卫兵呢?夜里没有卫兵站岗吗?”
“站岗的卫兵自称睡着了,什么都没看见。”张軏道。
“睡着了?站岗睡觉,还有没有军纪了?”石亨出离的愤怒。
“我已经处罚过了,抽了他一顿皮鞭。”
“一顿皮鞭,太轻了!”
“算了吧,”张軏道。“诛杀于谦,本已天怒人怨,就别太较真了吧。否则,容易弄得军心不稳。”
曹钦走进衙署,道:“爹爹,忠国公,太平侯,又出事了!”
曹吉祥问:“出什么事了?慢慢讲!”
曹钦道:“马亮公然在东市刑场洒酒祭奠于谦。围了一大群百姓,一块儿痛哭流涕地为于谦喊冤!”
“哪个马亮?”曹吉祥问。
“就是完者秃亮,”曹钦道。“人称朵儿,鞑官指挥使,刚刚取的汉名。”
“他呀!此人一向令行禁止,怎么今日竟如此乱来?他是哪根筋搭错了?”
石亨对曹吉祥道:“曹大人,马亮是你们曹氏的部下,你可不能如此纵容他啊!”
曹吉祥脸上挂不住,道:“把他抓起来,狠狠地抽上三十皮鞭,当众行刑,以儆效尤!”
“三十皮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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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不少?”石亨问。
曹吉祥道:“此人是鞑官中的骨干,骁勇绝伦。这些年咱家北伐兀良哈、南讨福建邓茂七,这些蒙古鞑官最为得力。惩戒惩戒就得了,不好把他们全都得罪下。以后还指望他们为我等效力呢。”
“你尽惯着他们。”石亨埋怨。
曹吉祥催促曹钦:“还不快去?”
“喏!”曹钦匆匆走开。
※
京营军的官兵集合在校场上,列队观看惩处马亮。
马亮跪在队列前,**着上身。
曹钦喝问:“大胆马亮,你身为京营军将领,本应以身作则,遵纪守法,你却私自祭洒朝廷钦犯于谦!你知罪么?”
马亮答:“回昭武伯的话,标下只知道于少保是我们的统帅,大大的忠臣!我们鞑靼人最为敬服忠臣良将。人走了,标下为他酹上一壶老酒,祭奠他的英灵,义不容辞!”
观刑的官兵们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是啊,于大人是忠臣啊!”“他死得冤啊!”
曹钦高喝:“住口!”
官兵们停止了议论。
“执法吧!”曹钦挥挥手。
执法官走上前去,抡起皮鞭,狠狠地抽在马亮的脊背上。他那满是腱子肉的脊背顿时绽开一道红红的口子,鲜血淋漓。
马亮咬紧牙关,一动不动。
鞭子一下又一下地抽下去。
※
东市刑场的地上仍可辨出斑斑的血迹。
马亮拎着酒壶,步履蹒跚地走来,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