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长说,人有百命,命有定时,时尽轮回。
几千年来,全星盟的秘教信徒--无论是祖河人还是别的智慧生命似乎都对此深信不疑。或许是祭司长的话无可置辩,亦或许是所有心存疑虑的人都选择了乖巧的沉默吧。
关于自己的前世,灰十一实在是没有印象。
“记住,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大罪人灰度,也不再是他的第十世转生。你的名字叫作灰石头,是一名刑满释放的囚犯,你的罪名是私闯民宅偷窃内衣,刑期为一星年。”
“千万别忘了,无论你未来身处何境,都不要随便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这可是为了我们双方好。”
灰十一浑浑噩噩的站在监狱中央的山崖上,不断默念着典狱长私底下给他的忠告。他努力适应这个新身份的同时,也在等待监狱的赞助商--野松公司派遣飞船将他接走。
所有人都知道,灰度是个穷凶极恶、臭名远扬的罪犯,更是祖河联邦历史上刑期最长的罪犯。
他密谋窃取天价财物、残忍屠杀千万无辜、屡次公开发表质疑祭司长的不当言论、大规模的聚集反抗秘教的异端分子,种种罄竹难书的罪行清算相累,合计判刑两万星年。
可是又有谁能活到两万岁呢?寻常的祖河人就算将身体保养得再好,寿命终究会停滞在百年出头。虽说像祭司长那样的逆命人能活得更久,但他们终究是极少数罢了。
祭司长说,一世罪刑,刑若不尽,尽世偿还。
至于如何分辨自己的前世,百姓永远无从得知。谁是猛虎,谁是负鼠,自古以来都是祭司们说了算。
灰十一依稀记得,老狱卒曾在离职前告诉他:当他还是个刚出生不到半日的婴儿时,就被祭司们定判了人生,把他送到了西铁星偏僻荒漠的三角监狱服刑。
没见过亲生母亲的他是老狱卒看着长大的。
老狱卒的前世是狱卒,前世的前世也是狱卒,他一向被典狱长视作是监狱里最尽职尽责的手下。年过八旬的他之所以放弃高薪、申请了离职,居然是寻找爱人的转世去了,大家都笑着说是他受了爱情剧里真爱恒久远的影响。
对灰十一来说,如果说这世上真存在什么恒久远的东西,便是他那间阴暗的小牢房了。只有在那个连手脚都伸展不开来的狭小空间里,他才能享受到片刻的珍贵安宁。
可是谁曾料想到,仅仅是短短二十年过去,这趟黑暗又漫长的旅途就毫无征兆的迎来了终结。
“下面的人速速让开!不要挡道!”
震耳欲聋的僵硬机械语在天空中突兀响起,灰十一以肘掩面、眯眼仰首望向天空,正好看见一艘头圆尾尖的银蝉型运输舰携夹着呼啸的沙风从天而降。
他连忙避退,给对方腾出了足够的着陆空间,随着运输舰徐徐落下,空荡荡的断崖顿时尘土飞扬。
舰体还没有完全停稳,舱门就哧啦一声左右弹开,里面跳出个身着银灰色连体太空衣的祖河人少年。
少年趾高气昂的抬起双下巴,擦得锃亮的黑皮鞋有节奏的拍打着地面,五官将厌恶的含义表达到了极致。
“还愣着干嘛?没看到所有人都在等你吗?”
灰十一埋头走上船舱,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屁股刚刚触碰到座椅的皮垫,扶手与椅腿的孔槽里就瞬间弹出四圈冰凉的铁环,牢牢套住了他的手腕脚踝,害得他一时间差点忘记了自己已经出狱了的事实。
坐在灰十一周围的乘客瞅也不瞅他一眼,挂在脸上的麻木神色比他更甚。从一件件陈旧的卡其色衣裤来看,他们应该来自西铁星上其他监狱、同样也是今日释放的犯人。
此时此刻,规规矩矩坐成面对面两排的人差不多有百余,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明明说的是同一种语言,也并未有人禁止他们相互交流,船舱里却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嗯,人齐了,出发吧。”
一只穿着打扮像是舰长的大块头从灰十一的身旁走过,他用乌黑的纱巾蒙着大如盆的面颊,四只炯炯有神的圆眼总共能凑出八个瞳孔,健硕的毛毛手臂更是长得能够摸到地面,这显然不是祖河人应该有的生理特征。
“克洛蒂号即将前往d6黑矿星,”飞船内舱顶板上的广播里响起毫无感情波动的电子女音,”预计用时六星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