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地摸了摸自己手臂凸起结痂的伤口,上次父皇取血,是十几天前,他的伤都要好了。
萧稷兴听到男孩的话,忽然愣住了。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萧晏,半晌,癫狂的笑了起来:“萧稷安居然是这样跟你说的,也是,你才八岁。”
“告诉你也无妨,本王决定争夺这个位置,是因为几个月前琬儿来信给本王,说自己对萧稷安已经忍无可忍,你其他几个皇叔,据本王所知,他们对帝位根本没有兴趣。这些年,哪里有人刺杀你?”
萧稷兴的话,就像一柄重锤,轰击在男孩的心口。
萧稷兴继续说道:“本王就算要杀,也是杀了萧稷安,怎会无端刺杀你?难道杀了你,萧稷安真的会将我立为皇太弟,这可真是本王今日听到最可笑的笑话!
本王明白了,就如他们将你丢尽猛兽园,你那父皇母妃,是想让你成为什么武功奇才,天下第一吗?哈哈哈哈。”
说着,他接过一名手下递来的伪造的圣旨,毫不避讳地在萧晏面前展看。
萧晏已经将嘴唇咬破,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他不能将自己血的事说出来,也幸好,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萧稷兴并没有怀疑什么。
“哦,本王说错了,皇兄的确将本王立为皇太弟,从今日起,朕,就是雍国的皇帝。”
萧晏跌跌撞撞的后退,甩开所有人,仿佛一支离弦的箭,回到他最熟悉的黑屋子。
那间地下的屋子里,只剩下中间的十字木桩与血迹斑斑的锁链,男孩将锁链扯下扔掉,找到角落里一柄砍刀,砍断了木桩。
做完这些,他转动机关。
这个房间,外面是父皇用来给自己“治病解毒”的地方,里面则是一间地牢。
——他记得,里面关押着几名来刺杀他,被父皇抓住的刺客,父皇说会好好审讯他们,争取斩草除根。
机关刚一打开,萧晏便忍不住干呕起来。
地牢内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七八个黑衣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被四面八方的利箭射成了筛子,浓稠的鲜血已经汇聚成一片片血泊。
他们刚死不久,死的很不甘心。
萧晏一瞬间就明白了,他们是父皇在发现萧稷兴偷袭皇宫,自己已经必死无疑的时候,被父皇灭口的。
他蹲下身,捡起血泊中一枚黑色的令牌,同时,扒开距离自己最近一个尸体的脸。
令牌,是父皇手下的密卫佩戴;
尸体,是父皇最信任的一名宦官。
八岁的萧晏,明白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
一直以来,不断派刺客前仆后继刺杀他的人;
害得他浑身是伤,每天都会中各种各样毒的人;
让他喝了一盏又一盏苦药,变成一个百毒不侵怪物的人,就是他的父皇——萧稷安。
再一次重温年幼时的回忆,萧晏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准备,只是,在他看见那枚令牌的时候,他还是心头一疼。
“我……至少现在的我,有阿意。”
他喃喃自语,感觉身边仿佛有一个透明的影子将自己温柔地抱住,淡淡的梨花香,就像楚意就在他的梦里,就在他的身边。
微凉的梨花淡香,让他的精神慢慢平复。
男童萧晏在血泊中搜寻,只找到这一枚令牌。
临走时,他放了一把火,将整个房间与地牢烧成灰烬。
趁着叛军粉饰太平,皇帝驾崩的混乱时候,萧晏回到殿内,掀开萧稷安临死前还直直盯着的山水画卷。
画卷的下面,藏着萧稷安的一本厚厚的记录。
他一直妄想用他的血,实现长生不死。
原来,他努力走到道路的尽头,真的没有一点光。
后来萧晏在冰湖中遇见唯一对他伸出援手的小女孩,在春日繁华绽放的上京城,看到了那个一眼定终身的姑娘。
他的过去是一片黑暗,于是他只能追逐着天上的月亮,用尽了力气,给她一个光明的未来。
……
“楚意,不许死,本王不许你死!”
梦境里四季轮回,春去秋来,等萧晏再次回过神,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让他目眦欲裂的情景。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刚刚还能与他拌嘴吵架的人,现在却躺在地上?
他早已做好了失去她的准备,但绝不是现在。
“阿意,求求你不要死……你醒来好不好?求求你……”
耳边属于自己的声音,咆哮着,痛苦着,卑微到了尘土里。
萧晏盯着地上失去呼吸的女子,那张娇艳昳丽的容颜比起现在消瘦得多,没有丝毫血色,她的身体更是好像瘦的只剩下一副骨头了。
她如同杜鹃泣血,死在秋日的小院。
他的月亮,坠落了。
“阿意!”
他悲痛的呼唤,与跪在地上,抱着尸体的男子重合。
萧晏猛地睁开眼睛。
梦境与现实刹那之间合二为一,他看见他的阿意正倚靠在他面前的座椅上,双眸紧闭,容颜依旧,一只手还搭在床榻边缘,呼吸轻柔平缓。
空气里有一丝淡淡的梨花香,那是楚意身上的味道,顷刻间便将他的心淹没。
周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萧晏看见她安然无恙的小憩在自己身边,忽然就明白了“岁月静好”四个字的含义。
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什么,楚意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眼。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