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张坤的目光,书生拱了拱手,“张师傅,谭某不知可否细细观瞧一下报纸内容?”
果然是谭维新。
张坤笑着伸手:“请。”
谭维新把报纸拿在手里先是掂了掂,似乎很是好奇,这纸张到底是怎么割断手掌,又斩断宝剑的。神情若有所思的看了张坤一眼之后,又把目光投注到报纸内容上面。
只是匆匆扫过,看了七八个呼吸时间,文字内容,已然映入眼底,映入心里……
青袍书生面上就有了怒意:“这是谁写的文章,谁审核通过的?竟然如此抹黑张师傅,吹捧吉利武士。此事若非我在一旁看着,非得被蒙骗过去不可。”
报馆众人个个低头,一个中年人吱吱唔唔指了指门口,“是何方圆执笔,唐文远定稿,并且润色。印足三千份,发行四方,不过……”
中年人说着说着,就哽咽难言,说不下去了。
很明显。
那两个无头尸体就是唐文远和何方圆两人。
谭维新尴尬的摸了摸下巴,转身就向那位一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蓄须中年说道:“老师,此事可能是一场误会,文远师兄他们妄自编纂事实,通稿尽是污蔑张坤之言,对其名声大大不利。导致如此结果,实在是所料不及。”
他拱了拱手,小声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此揭过如何?”
“至于袁将军,事情已经发生,如今死者往矣,救不回来……依在下看来,大家不如一笑化干戈,免得伤了和气。”
这话明着是帮张坤说情。
实际上却是奉劝康北海和袁双城……你们别杠着了,再不好好下台,等会打起来,到底是什么后果,就不太好说。
你再看,那位似乎也不像是会让步的样子。
不如,你们先退一步。
听到谭维新如此说话,袁双城脸色阵青阵白,胸膛肉眼可见的几次起伏,显然是鼓起勇气,又消了勇气,心念百转千回。
“走……”
终于,他终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黑着脸转身直接离开。
抱括鹰爪王陈永康在内的三位暗劲拳师,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张坤,就发现那位站在那里,如同山岳耸峙,气势如渊。
心中不由一紧,也是一句话没说,跟着袁双城,如同贴身影子,匆匆离去。
身后的士卒急急跟上,颇有一些灰溜溜的感觉。
在他跨出大门之后,堂内没人说话,张坤也是安安静静站着,面上甚至还露出微不可查的笑意。
也不知是讥讽,还是嘲笑。
……
袁双城出了大门,走出数十米远,才顿住脚步,狠狠的喘了几口气。
“如此莽夫,如此莽夫。”
他眼中神情万变,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声音转而温和:“永康师傅,这种人天下多吗?”
陈永康神情怔忡,死死掐着自己的受伤手掌血管,止住失血,微微有些茫然道:“京城这边不太好说,二闯宫廷的事如果是真的……
那么,除了几个不知生死的老古董之外,要找到正面打赢他的人,不怎么可能。就算是大刀王五,真与他对上了,估计胜算也不会太大,多半还是输面居多。”
陈永康说着转头看向另外两人:“燕师傅,方师傅,你们认为呢?”
燕师傅是燕青拳暗劲大拳师燕世杰,方师傅是八仙拳暗劲高手方继生。与大力鹰爪王陈永康三人,是袁双城四处访来,担任军中教头,闲余时间,护佑自身安全。
并不是说,练了新军,掌握先进枪械之后,袁双城就看不上江湖武林人士。
他比谁都清楚。
先进的枪械火炮只是工具,能发挥多少威力出来,还得看使用的人强不强。
这就是他精于练兵的秘密所在。
他注重的是以人为本。
兵士强了,其他一切都是细枝末节……
只要教会他们使用工具,战力就会大增。
同样的军械,在强军手里与在弱旅手中,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战力。
前半生打了无数仗,也看过各**队与青军士兵的连场交锋,看得最多的就是那些青军胡乱放枪,一触即溃……
如此乌合之众,就算拿着再怎么先进的武器,也是废物一群。多上十倍,面对精悍强大的洋人军队,也是送死的份。
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疏于训练,个个贪生怕死。
所以,他不但找来意志联邦的步兵操典,细心钻研。
并且,还用心经营关系,去对方军中观摩学习。
待得掌握意志联邦军队的练兵精髓之后,就用来培育新军,争取练成天下强军。
更重要的是,他还四处搜罗江湖高手担任军中教习,注重单兵实力的提升,注重意志力的磨练。
这样的兵士拉出来,身强体壮、能战敢战,与以往的朝廷兵马完全不同。
本来,他认为,如此强军在手,天下大可去得。
假以时日,内可不惧朝廷,外可镇慑他邦。
在这乱世之中,不只是安身立命,就算建奇功、立伟业,也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为什么与变法派走得很近,当然不是看好变法成功……
他看好的其实是自家新军的建制。
只要帝党需要一支底牌,自己就会水涨船高,得到诸般机会,最终笑到最后。
变法真的败了呢?
败了就败了。
军队在手,实权不丢,任凭胜者是谁,都不得不掂量几分。
说不定,还有一场机缘。
想法当然是好的,前面几步,也走得十分顺当。
袁双城进可攻,退可守,在变法派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康北海对他言听计从,皇上那里也是信重有加。
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却没料到,今日竟然碰了一根硬钉子。
他摸了摸喉咙处的血痕,此时仍然隐隐作痛。
若非,若非北河鹰爪王陈永康反应快,舍命相救;若非自己福至心灵的用宝剑挡得一挡,这脖子是不是就被割断了呢?
还是说,那张报纸,其实就算自己这些人不挡,也不会真的切过来。而是到了咽喉处,就会消力停顿。
到底对方是什么样的想法,又到底是不是要杀了自己,这已经不可考证。
他猜想着,多半还是后者……
否则,想杀的话,看看手下士卒那脓包样,估计是随时可杀。
这也是袁双城直接转头就走的原因。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面对可以随时吃掉自己的老虎,要么就打死,要么就避开。
站在那里无谓斗气,那是最不聪明的一种做法。
“我需要高手,就不信,这偌大天下,就找不到比他更强的拳法宗师。”
袁双城沉声说道。
眸子里燃着野火……
“有倒是有,据在下所知,这天下至少有三人,要胜他一筹不止。而且,这三人正当壮年,未曾老朽。”
陈永康沉思了一下,直言说道。
……
随着袁双城这位最大的臂助,也转身离开,康北海再怎么矜持,也已经崩不住脸。
“福生,这里你好生处理吧,且莫让变法志士心寒,定要妥当安排。”
匆匆扔下这句话。
这位北海先生,带着神情各异的那些人,转身离去。
他甚至没有多看张坤一眼,也对报馆那些人视而不见。
这次气势汹汹而来,事情办得虎头蛇尾的,灰溜溜的离去。
身为座师,他实在是无颜再见自家学生。
临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与张坤相谈甚欢的谭维新,微微眯了眯双眼,踏步离开,再没回头。
康北海的细微表情,谭维新没看出来,张坤却是感应得清清楚楚。
心中却是叹息。
‘难怪,这两人最终没有走到同一条道路之上,早在如今,已经有了隔阖吗?’
莫不是,自己还成为两人关系不太好的导火索。
不过,无论怎么说,这位谭福生,还是信得过的。
不单是因为他与王总镖头的个人私交。
那种能托生死,能共患难的交情,义气感天动地,实在是让人心折。
这种人物,也许有着限于时代局限,眼光和谋略有点问题。个人品性方面,肯定是没得说。
“王总镖头如今身在何处,不知谭兄可否知道?若是他在京城,也不至于闹出这等笑话来。
身为维新变法先锋,竟然大肆针对源顺镖局,针对我本人,替洋人张目……这事,说到哪里都说不过去的。”
有些事,看起来是偶然,其实是必然。
可不单单是一个为了变法成功委屈求全可以解释得了的。
“唉,张师傅有所不知,如今风雨飘摇,变法之事,已是危在旦夕。对外咱们都说王五兄是身在宛城,不克分身。实际上,他早就赶回了京城,守在宫廷之中,已有多日。”
谭维新向着皇宫方向,隐晦的拱了拱手,满脸苦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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