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唱罢、它登场,起起伏伏,是真忙……”
六月初四,当一个月的时间冉冉而过,西厂并没有如天下百官瞩目的一样,对东厂、锦衣卫大肆行动。
相反、西厂一点举动都没有,平日里甚至没有维持刘若愚时的对东厂定期检查。
只是魏忠贤与阉党不敢有什么举动,生怕被王安抓到把柄,而东林党人也得以喘息。
至于顾秉谦所领的齐王党,似乎比起阉党要更安分守己。
京城都如此安定,天下百官自然也不敢顶风作桉,毕竟不管是谁,他们的背后都牵扯到了一党。
当百官不作为,百姓们没有像他们平日里侃侃而谈的一样,离了他们就没办法过活。
唱着民谣、一名山西灵丘的一些百姓扛着木头下山,所为的,不过是为家里添置一面木墙罢了。
这些百姓扛着木头从孔峪山慢慢走下、而山下有一村落,又被称为高家村,村中有百余户百姓,六百余人。
百姓们扛着木头有说有笑,这一幕放在十年前是十分不可思议的。
十年前的高家村和孔家村一起居住在孔峪山下,山下田亩不过二千余亩,两村合计一千五百余人,一年下来村中百姓都是饱一餐饥一餐。
当时大同镇将官到此地选兵,看到面有菜色,骨瘦如柴的百姓们,看了直摇头,整个村落一千五百余人,没有一个人入选。
这样的窘迫直到齐王迁走了孔家村八百余口人后,留下的高家村百姓忽的富裕了。
几乎每户人家都有二十余亩地,不仅吃喝不愁,每年还能卖出去不少粮食。
唯一让他们觉得有些窘迫的,便是每年的辽饷需要缴纳不少粮食。
不过这样的窘迫也随着齐王裁撤辽饷而宣告结束,整个高家村的百姓也可以闲散之余养一些牲畜来增加副食了。
“听说这城里的盐价是齐王上疏主动抬高的。”
“这齐王虽然说给咱们发地,但抬了盐价和茶价,虽说咱们还富裕,但总感觉吃了些亏……”
“你吃亏?你吃亏你倒是把家里多出来的那十几亩田还回去啊!”
“这不是打趣么,你生什么气啊……”
山道上、百姓们说说笑笑,当然也不免开始抱怨朱由检将盐茶国营化后,导致的盐茶价格上涨一事。
这每家每户,基本上也有个五六口人,按照两司对山西的政策,山西一斤盐是十二文,而五六口人一年少说也得吃个十七八斤盐。
如果加上腌制肉食,那一户正常来说要吃去二十斤盐。
这么一来、一户百姓一年在盐上的投入便足足二百余文。
尽管说高家村的百姓也得了便宜,分了田地,每户家中每岁能收入四十石粮食,去了壳后还能有个二十七八石,而交了田赋后还能有个二十石。
二百余文虽说也不过就是七斗米的价格,但总的来说,没有人不想着多占些便宜。
不过人虽然都想着占便宜,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想。
正如刚才开口呵斥的那人,他便是分地后得了最多惠利的一人。
此人身高不过五尺四寸左右,在山西算是正常的身高,但整个人却精瘦无比,似乎是家中的生活刚刚跟上来,还没有和其他男人一样吃的膀大腰圆。
虽然他身材精瘦,但旁人也不敢小瞧他,在这高家村内都唤他为高三郎,又叫拼命三郎。
由于父母去世的早,大哥二哥饿死家中,高三郎几乎是一个人把四个弟弟妹妹拉扯大的。
家中原本只有二亩薄田,一家人只能跟着高三郎去灵丘县拾些粪便运回村里卖,勉强湖口,但也还是饱一顿饥一顿。
直到齐王下令分田,他家五人一共分得了十五亩田地后,家里的日子才好过了起来。
天启三年他用收获的粮食交了赋税,然后卖了十石粮食,和御马监租借了一头黄牛。
天启四年有余有黄牛,他将自己手下的十五亩田地经营的不错,而加上之后齐王下令取消辽饷,他的日子便好了起来。
天启五年他攒了银子,从御马监那里把租借的黄牛买下,成为了高家村内为数不多家中有耕牛的“富户”。
旁人还在买新衣,他却穿着破烂衣服积攒家产。
村中男儿,无不对他佩服,因此他开口后,也没有谁再数落齐王的不是了。
人们将话打趣到了他的身上:“三郎、今年秋收之后,怕是你家积攒的银钱又够买一头黄牛了吧?”
“三郎这年纪也差不多了,说不定要用银钱来婚娶。”
“开枝散叶是人之常情嘛……”
“哈哈哈哈……”
乡野有乡野的快乐,一群男人扛着二三百斤的木头下山,还能有说有笑,这样的体质若是放到世界各国都能成为优质的兵源,而他们不过是山西的一个缩影罢了。
大伙紧赶慢赶的回了村,各自将木料扛到了请客的那男人家,帮忙炮制木头。
男人则是端茶递水,而对方家中的女人则是在杀鸡做饭,让庭院里传来一阵阵肉香。
乡野匹夫,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在家家户户吃的都差不多,喝的都差不多的时候,民风往往比较淳朴。
男人们也不要什么工钱,一顿饭、一杯酒,一碗茶,事情就解决了。
只是苦于秋收不远,他们一直干到了天黑,随后才开始上桌吃饭。
一个个的顶着木屑,划拳吃酒,倒是十分自在。
只是当天色越来越晚,人群之中的高三郎想着家里的弟弟妹妹,便先开口道:
“我家中弟妹没了我怕是不安心,我得先回去了。”
“行!”众人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只是提醒道:
“三郎别忘了明早辰时三刻出发,高老四家的这活计,还得干半个月。”
“知道了、我先走了。”高三郎苦笑摇头,随后便带着一丝酒意走出校园,披上衣服后朝着家里赶去。
六月的山西深夜还是有些凉意,高三郎走得很慢,不过没走了一会儿,他就觉得自己眼前有些花,似乎大地都动了起来。
不过他擦了擦眼睛后,又觉得没有摇晃的画面,只当是自己酒喝多了,开始朝着家里赶去。
一刻钟后,当他走回到了家中,刚准备进屋的时候,只听呼啦一下,一旁的草房就倒了。
高三郎看房檐倒了,本以为是风大,然而这时却听到了村里有人大喊“地龙翻身”,当即他就冲到了门口,一脚将没有上锁的大门踹开。
“地龙翻身了!小妹快点跑!”
说罢、高三郎拉住了朦胧的一个弟弟妹妹,就把他们往屋外推,而另外两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弟弟则是傻乎乎的还准备穿裤子。
不等他们穿好,房屋就开始杨晃了起来,高三郎把两人抓着就拖了出去。
逃出升天后,高三郎抬头一看,从东北方向,像红布一样的云几乎覆盖了整个天空飘过来。
伴随着地震地裂“卡吧卡吧”,像打雷一样的声音响起,只不过这声音来自地下。
整个地面形成了波浪,忽高忽低起起伏伏的过来。
最高的浪头有五尺高,高三郎仅仅护着四个弟弟妹妹趴在地上。
他倒是想避开,却被地浪打翻了好几个跟头。
地浪席卷整个村庄,鸡鸣狗叫之声络绎不绝,牲畜撞开牛棚马棚跑了出来。
一些奇异的闪光出现,一刻钟之内,地龙的肆虐就把所有的建筑物荡平了,地浪所到之处,部倒塌。
“没事吧?”
“没事……”
整个村庄鸦雀无声有一炷香的时间,高三郎确定了自家几个弟弟妹妹没事,当即便拽着他们跑回了村里。
村中房屋倒塌,有的人见到高三郎,便喊着他来帮忙,许多人家房屋倒塌,家人被掩埋。
整个村庄,连低矮的鸡窝都倒了,直径三尺的大树连跟撅断,百年古树倒一片。
只是一夜的时间,高三郎等人就扒出了十多个死尸。
整个村连同高三郎等五人,有行动能力的,能扒人的一共才百余人。
大家争分夺秒的救人,因为被房子整个压下来,下面的人早扒一炷香就能活,晚扒一炷香就容易被闷死在里面。
都说当大灾难过后,人见人亲,高三郎他们扒土之后一看到有活人出现在面前,不管平日里是否熟悉,都感觉特别亲啊!
直到天亮,他们从残垣断壁的村子里走出来,看到人没砸死,没砸伤,都感觉是莫大之幸运啊!
一见面都相互打招呼,问家里死没死人,用不用帮忙去扒人,埋尸。
“能动的人都跟我去灵丘县!”
天还灰蒙蒙,所有人都在劫后余生中庆祝时,马蹄声音响起,一名衙门的捕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高家村,开口就抽调了所有男丁。
高三郎他们虽然有些能力,但毕竟是白身,面对官府的召集只能步行前往。
从卯时走到辰时,当他们来到灵丘县的时候,只看到一里长的尸体墙,白条飘飞。
赤条条的尸体堆垛成一堵墙,灵丘县城外村庄部倒塌,人们把扒出来的尸体随便的撂在路上,进灵丘县的路都被死尸铺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