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也是孙策毙命、周瑜后撤后的第七天。
夏口城外,汉军的围城营地内,李素对于眼下的攻城进度显然不太满意。这天一早的军议上,当着太史慈、黄忠和周泰的面,李素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孙策既死,江东后方必然短时间内就会异心四起,无论是当初被孙策暂时压制住的江东世家大族,还是山越人,都不会真的心服口服。
这种时候,只要突破边境要隘,随后便是势如破竹、数郡之地席卷而过。区区一座夏口城,算上守城辅兵不过万人,被这种地方拖住,太划不来了。”
李素心里很清楚,虽然这一世的江东世家大族,对孙家的怨恨肯定比历史同期要小不少,主要是四年半前孙坚代替了孙策承担了吴郡陆氏的仇恨,被刺身亡,双方的恩怨也消解了不少。
但是,这种消仇恨毕竟是扬汤止沸,不是釜底抽薪。孙策这几年没有彻底达成分赃改革,内部就始终会有伺机而动的家伙。
多给周瑜一天时间稳定后方,可能就多稳住一小块地盘。
对于敌人内部情况的共识,李素身边的这些将领,其实也都能理解,至少在李素讲解之后能理解。
无奈城池坚固,要快速拿下就要堆人命,有点舍不得,收益率也不是完全确定。
三名主要将领中,周泰是此次与江东作战捞到军功最少的,也是最习惯打呆仗硬仗的。他闻言便请战道:
“司空,既然速取夏口如此重要,今日开始便由末将轮番猛攻,只要投石机壕桥车望楼配合到位,供给足量,末将愿立军令状,不计伤亡,三日拿下夏口!”
相比于周泰的蛮勇,太史慈稍稍冷静一些,他也是水战名将,对于夏口的难以速取非常清楚。他善意地劝周泰冷静,不能贪功:
“幼平,你也久驻汉阳了,这一水之隔的夏口城地势有多复杂,你心里是清楚的,欲速则不达啊,有些东西,不是拿士卒填命就能解决的。
夏口城三面环水,不光有江汉庇护,南边还有樊水和梁子湖,自鄂县樊口重汇
入长江。城边护城河多引梁子湖周边低洼泥沼之水,填河极慢。
若是花上半个月慢慢填,稳扎稳打,让周边各段城墙充分暴露在我军可能的进攻方向上,那吕蒙也会不得不分兵固守各处,就容易露出破绽被我们夺取。
现在这种情况,城河几乎没填,就靠搭壕桥车抵近城下,一来可以攻击的点太少了,二来很多墙段外侧因为泥泞纵深,投石机根本不能逼近部署。我们空有数倍兵力优势,却不能充分展开,这正是吕蒙希望看到的。”
(注:汉末的时候,武汉和鄂州之间的梁子湖还没有名字,书里用了现代地名描述。但沟通武汉、梁子湖和鄂州之间的樊水,当时就已经命名了。
而且汉末的梁子湖要比现代大得多,跟现代武汉东湖是连成一片的,当时江汉平原所有湖泊都比现代大。
樊水算是长江在这一段的侧分支,从夏口开始分叉,到江夏、鄂县再重新汇入长江。所以整个夏口到江夏地区,严格来说其实是一个岛。
岛的北面是长江主干流,有几公里宽,南面是樊水,只有一百多米宽。只不过南边这个太窄了,中间还有蓄水湖,一般不认为是长江。)
太史慈这番恳切的讲解,如果配合地图看一下,就很容易理解了。
樊水、梁子湖、长江汉水这一系列存在,让夏口城周边能直接被攻击到的面太窄了。填河填泥泞扩大攻击面这种工程作业的施工量,可比单纯修一些投石机和望楼壕桥车大太多了,简直相当于整饬一处水利工程的规模。
这些东西不整顿,也就导致汉军没法使用冲车、挖墙脚的尖头木驴等器械。
夏口城,或许不是最难攻破的要塞,却实在是一个非常适合拖延时间的要塞。周瑜在兵败如山倒的剧变时刻,依然选这个点恶心人,自有其道理。
李素对于具体战术的分析,其实还不如这些一二流名将,他不想过多纠结这些细节,定调子道:
“不必争了,我说不能被夏口城拖住太久,不等于我坚持非要立刻破城。现在我军兵力足够,还有绕城而过这条路可以选嘛。
自古绕坚城围而不打,无非就是怕断粮道。但吕蒙这点兵力,野战劫粮太弱了,我们巴不得他出城野战,所以,明天起……不,还是后天起吧,子义,你带船况不错的五牙战舰和斗舰全部顺流南下,直扑柴桑。
你带一万五先走,这里也留一万五围住。你船多载量大,除了士兵之外,随船多带粮草军需,争取一两个月都不用后方给你补给,能圈多少地就圈多少地。尤其是要尽量招降豫章庐陵诸县。”
太史慈微微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他开始想问问,为什么孙策都死了七天了,偏偏是这个时候想到让他绕后。若是明知要绕后,早几天不是效果更好、敌人后方更加人心惶惶立足未稳么?
李素看了他的犹豫,知道太史慈是在自己脑补,他也懒得等了,直接点破对方心中的疑惑:
“早不绕晚不绕,偏偏这个节骨眼让你绕,自有道理。一来是你大前天晚上刚刚追击黄盖、逼着黄盖逃进大别山了。
虽然跑掉了一些敌人,我们后方的不稳定因素也少了一些,这样就不用担心夏口城下兵力薄弱、被黄盖和吕蒙里应外合,有被突破的风险。
其次么,你们太不了解周瑜其人了——你们以为,孙策刚死的时候,就是后方柴桑等地最人心惶惶的么?肯定不是!以周瑜之智,他会想方设法尽量暂时隐瞒孙策死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