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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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从南海返航抵达扬州时，恰好是撞见了暮春时节，如此光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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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非常好，不冷不热，对于从未来过江东的刘备而言，刚刚经历过南海的暑热，反差之下，不啻是回到了天堂仙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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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扬州靠岸的第一站港口，还不算什么繁华之地，只是才设县不到十五年的泉县（泉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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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二十年前，李素刚刚封为会稽郡公时，整个闽中之地只有一个县，那就是东冶（福州），其他都是只有山越自治的地方，根本没有朝廷税赋管理体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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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闽中地区，受朝廷管辖的纳税人口，当时只有两万多户、刚刚超过十万人。这可是后世相当于一个省面积的地方，而且不是什么西北偏远不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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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十万人，可见汉朝原本对闽地的开发有多差，可以说是兵家不争之地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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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前，曹操死后第二年，李素被刘备放了个长假，出镇关东新光复的地区，治所就在扬州。当时李素才请旨以青、兖的山区贫民移民分田，把闽地扩建到了三个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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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县、漳县都是那时候才有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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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移过去三万户，加上本地两万户，一共是五万户近三十万人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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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十四年，当地已经增长到了八万户、六十多万人，可以说是发展非常迅猛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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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光靠汉人移民的自然出生，也不可能涨那么多。多出来的三十万人里，有二十万是汉人繁衍出来的，还有十万是山里的山越渐渐羡慕汉人富足的生活方式，逐步彻底归化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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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对闽中山越的渗透同化，本来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东汉末年，被朝廷实际控制的本来就只有几条大江的河口县城，内陆闽江沿岸，历史上都是孙权称帝后才渐渐搞定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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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离开闽江河谷平原的纯山区，那更是历史上连孙权都搞不定，一直到永嘉南渡、北方汉人大量涌入南方，成熟田地实在不够用，才彻底把山区逐步汉化，整个过程原本要持续将近两百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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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刘备的提前统一、中央王朝的强势、李素的铁腕移民，等于是提前把山越地区的开发程度，一下子拔高到了历史上永嘉南渡后一二十年的程度，也算是超前发展一百年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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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地户数增长不过六成、人口增长却直接翻倍，也可以看出移民过来的汉人大多还没有分户，只是出生人口太多，每户人数都急剧膨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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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是新附的山越民依然保持了比较小的家庭规模，谁让他们生产力落后，哪怕有那么多未开发地区，依然养不活太多子女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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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在泉县盘桓歇脚了两三天，看着海港繁荣，j江上游百舸争流往还不断，各处百姓丰足，也是颇为欣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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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朕年轻时，听人提起扬州，都说自山阴以南，全是山越杂居的蛮夷之地。真是被那些没见识的家伙骗了多少年！早知道江东气候如此怡人，也无湿暑严寒，早就该多南巡几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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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慨之余，也如是跟李素闲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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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闻言，陪着笑解释：“陛下这是遇到了最好的节气，三月不冷不热，再过一个多月，这里也会炎热的。不过好在按照之前安排的行程，到时候船队已经过了句章或者吴县，已经要往三韩去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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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笑道：“行程这么急切么？每处多盘桓十天八天的，也没什么，年底回到雒阳便是。朕没那么怕热，南海都忍过来了，闽中之温润，已经很不错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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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善意劝道：“陛下，后续风景优美之地还多得是呢，扬州精华之地，陛下还一处都没看过。而且臣之前定下的行程，关键是要凑五月前东渡东海，彻底避开夏末秋初的大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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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万万不可轻忽，大海之上，季风最为关键。风向对了，事半功倍。宁可最后行程时间有余，在北疆多视察盘桓些日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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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上，遇到台风可不是闹着玩的。刘备的舰队可以不怕别的，但一定要敬畏自然。两千吨的船在台风面前也毫无抵抗之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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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这才应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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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几天，他少不了跟其他各地视察一样，问起当地具体的民情民生，甚至还好奇亲耕体验了一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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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是他发现，闽中地区虽然绝对人数还不多，山区地形也那么复杂，但百姓生活是真的可以，家家户户都有余粮，甚至年节都能吃得起肉，这哪里像是移民前都是赤贫的“泰山贼、青州兵”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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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光刘备诧异，连十年没回扬州的李素，都有些诧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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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看到如今闽地各县，开荒力度非常之大，人均占有田地很多。虽然平原上的田有分田上限，不许乱占无主之地。但山坡地却是朝廷不管的，随便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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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闽地百姓，已经远超了人均一百汉亩平原田地的规模，有些有两三百汉亩的，还能休耕轮作，山田更是人人都能占上几百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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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上灌溉最好、不涝不旱的田地，全部中上双季稻，生长期比吴越还长一些，产量也更有保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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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于靠近闽江j江河岸的低洼湿地，则是挖淤泥堆积圩田，圩田种芋头，挖深的位置种菱角菰米莲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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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溉差点的平整旱田，全部种上了甘蔗，再高处崎岖一点，满满都是茶叶。这小日子过得，每家每户都嫌劳动力不够用，可了劲儿地生娃，太恐怖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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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前世是就知道闽中之地，茶叶产业后来发展得比两浙还恐怖。毕竟武夷山乌龙茶那是霸榜几百年的外贸拳头产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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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些闽中人的种茶手艺，还就是当年李素坐镇扬州时，官府出面从益州和吴越组织人手、劝农教导这些北方来的移民掌握技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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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闽中茶业繁荣，李素是可以理解的。他只是没想到，为什么连种甘蔗和制糖也那么繁荣——历史上，好像没听说闽地是蔗糖的重要产区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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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他还深入了解了一番，最后总算恍然大悟：历史上闽地在海贸发达后，只有茶业繁荣，主要是茶树只占用山坡地！稍微整顿一下梯田就能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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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蔗虽然也适应南方气候，之前在益州湿润温暖的地区也有种，但毕竟对地块的平整度还是有要求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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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田也能种甘蔗，但不能像种茶的梯田那样一行一个高度，得宽一点，需要的工程量就比较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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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闽地甘蔗不发达，主要是人口多了，平地太稀缺。海贸发达时，闽地人口都过千万了，平原耕地才占全省面积一成、养活全部人口都不够，剩下九成都是山区，哪能浪费平地种甘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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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却不同，才六十万人呢，生产力和生产技术却已经提上来了，多种粮食根本吃不完，对外海运卖粮又不划算，毕竟海运也要成本，而粮食的价值密度太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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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闽江两岸空出来的、稍微平一些的旱田，就全部种甘蔗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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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泉县，在东冶，各处都有十几年前来的贫穷移民、自发原始积累后开榨糖工场，或者炒茶作坊。官府也依法管理、照章收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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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封闭的、对外没有多少税负的世外桃源，只要海贸以贵重品抵扣纳税、对朝廷承担义务，最后居然能发展到如此小而美的小国寡民状态，也算是叹为观止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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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产力，人口却还远不饱和，这种日子对普通平民而言真是可遇不可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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