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景嵩从怀里摸出一把烟卷递给周围的六七个人,给自己点着一支骄傲地说:“十几年前俺刚出道就在滁州被一股土匪掳去,在山寨里关了一个月,其他人都赎走了就剩下俺住得远家里也穷,当家的不甘心逼着俺落草还债,先当马夫后当炮手,枪法那时候就练出来了。
不是俺吹牛啊,就山寨里的什么汉阳造、老套筒、自来得、撸子、捷克造俺都使遍了,上手就会。一打一个准。不过交战时俺都是打腿打胳膊从来不伤人性命。这叫积德。
不到半年当家的发财心切劫了孙传芳大军的辎重,这下招了祸,五省联军一个营把俺们包围在琅琊山摩陀岭,几炮就把队伍给打散了,大当家的率部投降,俺长了个心眼藏在林子里没去,结果下山的五十多个全他娘给砍了头,当兵的上了山烧杀奸淫比土匪还他娘土匪。
俺卷了山上几百大洋和一杆盒子炮从后山跑了算是捡了一条命。辗转到了扬州跟着人家学做生意,后来江苏保安处长李守维扩建苏军在扬州编练保安团把我抓了去,当官的全他娘他泗阳一带的亲朋,狗屁不通就知道搂钱,当兵的缺吃少喝骨瘦如柴挨打受气,老子就跑回来了,自那以后谁找俺当兵扛枪俺都一口回绝,这乱世里还是守在家里稳当。”
“姐夫你到的都是军阀部队,不爱国不爱民,咱八路军不一样啊。一心一意打鬼子除恶霸保护百姓,将来还要建设新中国呢!跟着这样的队伍不受气不遭罪受百姓爱戴多好!”
“八路好俺才帮你们的。不过当兵就算了,俺这把年纪有家有小的也不想出人头地,守着家乡领着民兵保护村庄不受鬼子欺负就够了。”邹景嵩骨子里就不想吃粮当兵再次回绝。
臧公盛见姐夫一门心思当平头百姓也不好再劝,扔了烟头爬起身来又趴在瞭望孔上观察起来,鬼子一次进攻失利不到十分钟就会炮火打击,然后接着进攻,这都半个小时了咋还是没什么动静觉得不太对劲,了大亮的天,忙拿起胸前挂着的铁哨子狠命的吹了起来。
村子中间几个院子里陆续有几个战士爬到了屋顶上趴在屋脊下向天空观察,臧公盛叮嘱大家把子弹箱、手榴弹往地道里搬,留两个人观察其他人都下地道,鬼子飞机该来了。
“别瞎扯了,鬼子明明知道自己大官在村里还敢派飞机炸呀?”
“姐夫,鬼子也知道大官藏在地道里,炮能炸,飞机有什么不敢炸的?”
“那俺家三间大瓦房不就彻底毁了吗?俺家地道口就在屋里,你姐和爱侠可都在里面呢,要是炸塌了地道可怎么得了哟,还有俺的自行车、几百斤粮食、几大筐的洋钱。”
“姐夫你就放心吧,鬼子飞机扔的炸弹比炮弹大不了多少,俺们地道够深震不塌的,再说地道都通着,震塌一两处从其他出口也能出来。”臧公盛见识过鬼子飞机轰炸忙宽慰大家。
正说着村子里屋顶上传来急促的哨子声,敌人飞机真来了,院子里人连忙跑到打开了盖的地道口顺着木梯出溜下去,最后下去的臧公盛还没忘了把一块大木板扯过来盖住地道口。
因为靠近骆马湖雨季里经常涨水,附近村庄的房子下面的宅基都垫的很高,所以地道基本上就是房间下面挖了个地下室,彼此相连的通道并不深,就这里面也是很泥泞湿漉漉的。
众人顺着通道来到房屋下面,上了几层台阶才进入一人来高的地下室,里面干燥了许多,墙壁上放着盏昏暗的油灯,墙角里堆放着几箱弹药。几个人找地方坐下一个民兵从侧洞里拿出一摞煎饼一碗盐豆几根大葱,这宿北既有大米鱼虾也有小麦高粱,生活习惯南北混杂。
吃了没几口,不远处“哐、哐”两声闷响,地面猛烈抖动,几个土块掉落下来,人们不由得表情严峻心里紧张起来,深受家传影响的邹景嵩已经开始双手合十念起了阿弥陀佛。
佛祖似乎睡过了头,听不见他的祷告,爆炸声越来越多,地面不停地晃动,空气似乎也越来越稀薄,让人透不过气,像是躺在棺材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平时演练很多次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可一到真正的战争环境下狭小的空间、压抑的气氛、外界的暗示能把人逼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