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6章 江南道影，大衍一步</p>
林苏上天道岛，对于一般人而言，需要保密。</p>
因为他知道，天道之行于他意义非同一般，如果说殿试，是曾经束缚他的一道门槛的话，天道岛是另一道门槛。</p>
殿试束缚的是他的文道，天道之行束缚的是他的武道与修行道。</p>
正如当日张文远、赵勋等人想尽千方百计，想将他封锁于殿试之门外一样，修行道上无数人也希望能够将他封锁于天道之行这道门槛之外。</p>
所有人都能预感到，林苏一旦上了天道岛，他的武道、修行道将会一飞冲天，无人能够压制。</p>
所以，他的天道之路才是充满艰难险阻。</p>
这一点，瑶池圣女早早就看到了，所以，在林苏从大隅返回的途中，接到她的万里传讯，希望林苏先入瑶池，由瑶池高手护送他走完最后一程。</p>
瑶池看到了，其他宗门显然也看到了。</p>
包括滴水观。</p>
滴水观亦是顶级宗门。</p>
面对这个老道，林苏没有隐瞒，直接点头。</p>
乌云老道道：“天道之行，无数天骄打开枷锁，破茧化蝶的关键行程，自然也有无数败类横加阻拦，欲断我正道崛起之机，林公子，愿与我观弟子同行否？”</p>
“贵观弟子？邱如意？”林苏眉头微锁。</p>
乌云老道笑了：“怎么？提及这个小弟子，林公子似乎颇为纠结？”</p>
林苏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纠结也的确是有几分纠结，我有点担心我与她在同行路上打得头破血流，道长脸上不太好看。”</p>
乌云老道哈哈大笑：“既然林公子有些担心，那只能换人了！你与丁心一齐上路，该当不至于打起来。”</p>
林苏眼睛睁大了……</p>
丁心？</p>
那个长得祸国殃民的西部第一美女？</p>
那个看着文文静静，丝丝缕缕都长在他审美点上的女道人？</p>
“这回没皱眉头了，看来你是同意了，甚好甚好，明日，你与她一起上路！彼此有个照应，终是美事……”乌云老道捏着胡须尖尖甚是满意。</p>
林苏轻轻托起酒壶：“观主，不至于因为我一句话，伱就临时换人吧？”</p>
乌云老道眼睛眯成一道缝：“那你猜猜是什么原因？”</p>
林苏道：“原因大概只有一点，关乎晚辈当日对瑶池会的判定，晚辈始终觉得，瑶池会是掩人耳目之会，参会之人大多都是二流，真正的一流高手隐身幕后，瑶池是如此，千佛寺是如此，你滴水观亦是如此，邱如意虽然也是一代天骄，但她所精者唯有阵道，并非真正的天道人选，这位丁姑娘，才是滴水观的隐龙！也是真正的天道人选。”</p>
乌云老道笑了：“能够透过瑶池而看天下局势，年轻一代中，你的眼界，顶尖了！”</p>
林苏拱手：“观主谬赞也！”</p>
乌云老道再喝一口酒：“如此说来，你是同意了？”</p>
“有美同行，美事也；有擎天之柱在后，心安也，既是美事亦可心安，晚辈如果拒绝之，岂不矫情？”林苏道：“唯一有些许担心之事，那就是邱姑娘得知她无缘天道岛时，会不会跳起来揪了你的胡须？”</p>
这样的轻松之言，乌云老道本该大笑才是，但是，很奇怪的是，他没有笑，反而是长长吐口气：“她之道，不在天道岛，而在天缺岛。”</p>
“天缺岛？”林苏心头一动：“又在何处？”</p>
“天缺岛，即在那里！”乌云道人手轻轻一抬，指向窗外。</p>
窗外，是一面长湖，乃是林苏刚刚看到的长湖，长湖之上，有一岛，看似平平无奇，但冠以天缺之名，还是给了林苏某些想象。</p>
天缺……</p>
天缺道门……</p>
天缺岛……</p>
“天缺……究是何意？”林苏这一问，似乎只是内心之自问。</p>
但乌云道人还是回答了：“大衍五十，其用四九，遁去有一，世间万道，均有遁去之一，这个一，即为缺也，滴水观，残缺之观，凡事皆有缺，此为天数……”</p>
乌云老道论及此高深道论，似乎颇有悲凉。</p>
但林苏言：“天道有缺，并非遗憾，反而是幸事，观主又何需为此而悲？”</p>
“哦？愿闻公子高论。”乌云道人拱手。</p>
林苏道：“道满则定，道缺方变，道因不满而存缺，恰恰因有缺而留下变数，遁去的那个一，主变也！如无此一，天道固化，万道固化，又有何意义可言？”</p>
乌云道人眼睛大亮：“公子此论，出于文道还是修行道？”</p>
“非文道，亦非修行道，只是晚辈自己揣摩的道理。”</p>
乌云老道深深叹服：“公子年纪轻轻，却于道途如此之通达，旷古绝今也，奈何只有白云边小半壶，否则，老道定当痛饮三百杯，此生之憾，莫过于此……”</p>
林苏听到前半截，甚是兴奋，自己讲一讲《易经》中的几句话，就能在修行道上引起如此重视？</p>
但是，听到后半截，他懵了……</p>
我靠！你老头这是夸我的？还是要酒的？</p>
算了，我马上就要带你家弟子上路了，我还指望你在后面帮我解决一些围追堵截呢，我破财消灾！</p>
他的手一抬，一个小袋子递给乌云老道：“观主，这里面是顶级白云边三百坛，算是晚辈送给你的见面礼。”</p>
乌云老道一大嘴的黄牙全都很是跳脱，开心得飞起。</p>
林苏手指轻轻一指那座小岛对面的湖岸：“那里，是何去处？”</p>
那个地方初看只是一座江南园林，但细细一看，林苏很是惊讶，这跟当日龙后的江南居如出一辙，极其神似。</p>
乌云老道言：“那座庄园名‘江南苑’，正是你刚才打听过的段慕春前辈昔日故居，她离开滴水观之后，这座庭园也就留了下来，每逢月圆之夜，都可以见到她的道影，今夜恰好就是月圆之夜，公子如有兴，不妨一观。”</p>
今夜就是月圆夜？</p>
林苏心头一计算，还真是，今日恰好是三月十五。</p>
“晚辈可以入内一游否？”林苏道。</p>
“公子既是滴水观之贵宾，又送来如此厚礼，滴水观，何处去不得，那里无非只是前辈故居，公子欲一观，又有何不可？”</p>
林苏起身，躬身一礼：“那晚辈去也！”</p>
乌云老道手起，掌中握着的那只酒壶一泻而空，有了新的三百坛顶级白云边，他哪还在乎这半壶酒留不留着品味？直接一口喝干。</p>
林苏脚下一点，穿空而过，进了江南苑。</p>
江南苑，十步一亭，百步一阁。</p>
亭阁之下，红花绿树，相映生趣。</p>
一面小小的湖，湖中碧波荡漾，风吹来，水波徐徐荡开。</p>
林苏步步而行，心中是另一幅画面，跟这幅画面一点点交织。</p>
那是无道深渊的江南居。</p>
当日，他踏入无道渊，第一次进江南居时，他就惊诧于无道深渊中，为何会有如此美妙的人间妙境？如此动人的江南美景。</p>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龙后一手打造的。</p>
她是仿照自己昔日故居打造的。</p>
哪怕身在深渊之下，哪怕终生不能再回家乡，但是，她还是用一草一木在那深渊之下，打造了一座曾经的家园。</p>
而今日，他再度看到了深植心中的故乡，在滴水观中用同样的方式演绎。</p>
段慕春，跟她妹妹一样，也打造了这样一座江南苑。</p>
亭台楼阁一般无二，树木花草一般无二，甚至连这面小湖也一般无二。</p>
唯一的不同点，就是：</p>
整座园子，空无一人！</p>
她已经离开了这个她亲手打造的家园，漂泊去了无心海，三百年都没有再回来。</p>
世事无常，人生无常，家园毁灭之痛，在两姐妹心中留下的烙印一般无二，遥远的无心海上，她还活着吗？</p>
她又在做什么？</p>
是不是又在新的地方，再次打造属于自己的家园？</p>
家园，终究也不是几座楼阁能够代表得了的，家园，是需要人的，有亲人所在的地方，纵然一片荒野也是家，没有了亲人，熟悉的楼阁，不再是家……</p>
林苏心中一阵悲凉，一番感慨……</p>
他曾经的那个世界，他永远都回不去了……</p>
城郊的那间二层小楼，在记忆中却也是如此之深刻……</p>
他亲手打造海宁江滩、义水北滩，这异世界的建筑风格随着水泥、灰砖的应用，慢慢向着他曾经的那个世界进化，他内心有没有那么一种期待：某一天也做上一栋自己昔日熟悉的二层小楼？</p>
是有的！</p>
但是，他没有做！</p>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没有亲人的小楼，是没有灵魂的，除了让人神伤之外，一无所得。</p>
不知何时，他上了一间阁楼，这间阁楼，他在龙后的江南居里上过，就是在这一模一样的阁楼上，他写下了《江南好》，他唱了《茶香夜雨》……</p>
但今日，四周无人，没有龙后，没有龙儿，没有丫头，没有丝竹，甚至没有窗外的摇橹声。</p>
但是，突然，他听到了……</p>
有摇橹声！</p>
窗外的小湖，一条小船慢慢驰来，一女立于其上，轻轻摇橹。</p>
是丁心！</p>
今日的丁心，一袭白衣如雪，在夕阳之下，撑着小船从湖中划过。</p>
林苏慢慢站起……</p>
丁心的手轻轻抬起：“来吧，到船上来！”</p>
林苏踏空而过，落在她的船头……</p>
“夕阳将下，道影将现，唯有身在小船之上，才能看到她的道影！”丁心道：“她的道影颇有玄机，你不妨好好观之！”</p>
林苏心头微微一跳：“道影有玄机？小船之上方可见？”</p>
“此小船，乃是昔日慕前辈留下的，亦是庄园的一个组成部分，身在小船上，也就与这道影有了某种神秘的关联，你才能感受到她在园中漫步的独特道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