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长堤，在那面泛着皇家威严的金字招牌之下，当今昊元圣主郑逸仙率领一大队顶级长老亲迎，深深鞠躬：“仙朝监察使林大人亲临，昊元全宗蓬壁生辉也！”</p>
林苏、计千灵也同时鞠躬还礼。</p>
昊元圣主，虽然没有官衔品级，但是仙朝亲封大宗门首脑，岂是一般身份？即便宰相亲至，也是需要客气的。</p>
他一个小小五品监察使，人家跟你讲客气，是对仙朝法度的尊重，你如果真以为自己很了不得，那就是自讨没趣了。</p>
一番熟络，一番客套，圣主郑逸仙亲自带着林苏入礼贤阁。</p>
长老团队太多，也就不必全部跟随了，唯有大长老和圣子郑元鹤作陪。</p>
礼贤阁位于高山之巅，宁静安然，两名仙子级别的侍女奉上昊元仙茶，躬身而退。</p>
郑逸仙微笑举杯：“林大人、计大人此番前来昊元宗，务必多住数日，让元鹤全程陪同，但有所需，一应备好！”</p>
“是！”郑元鹤躬身回应。</p>
林苏笑道：“岂敢劳圣子一路陪同？我们在宗门里随意转转就好。”</p>
郑逸仙道：“犬子虽然甚不成器，但于宗门事务倒也熟悉，能跟在监察使大人身边，沾一沾大人之绝世风范，亦是他之福分也。”</p>
林苏道：“圣主过谦也，圣子年纪轻轻，修为已达源天二境，何等惊艳？待人接物成熟老到，何等可造之材？如果此为不成器，本官都不知天下何处还有成器之人！”</p>
郑元鹤赶忙站起，谢过林苏。</p>
郑逸仙却是轻轻一叹：“犬子之资质原本倒也不错，奈何在出世之时，本座远赴南荒，失陷剑三剑阵之中，长达五年之久，未能及时回到他身边，是故错过了为他伐筋洗髓之关键节点，其修行之路并不顺畅，均是本座无心之失也。”</p>
郑元鹤向他爹鞠躬：“爹爹莫要如此说，当日爹爹远走南荒，事出有因，错过孩儿伐筋洗髓诚然可惜，但也恰好给了孩儿奋发图强之契机，于孩儿性格磨练大有好处。”</p>
郑逸仙轻轻点头：“我儿能如此想，为父心甚慰也！”</p>
林苏心头微微一动：“圣主刚才言，圣子出生之时，圣主远赴南荒践剑三之约？”</p>
“是！”郑逸仙道：“当日，拙荆怀胎五个月，本座也突破万象，原本想着在双喜临门之时，以一场惊天动地的战局，为这双喜再添一喜，岂料，本座还是低估了剑三！他之剑道已然超脱，仅仅一剑，便将我这自命不凡的所谓天骄，封于南荒整整五年，真正是惭愧之至。”</p>
仅仅一剑，封已达万象境界的昊元圣主于南荒。</p>
五年不能外出。</p>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剑道大能剑三之威？</p>
林苏心头怦怦跳：“此事，本使竟然从未有闻。”</p>
郑逸仙微微一笑：“此事于本座，乃是一个污点丑闻，全宗上下，谁会提及宗主之不堪？但是，我辈行事，行得正，坐得直，敢于正视不足，方为磊落，所以，不怕大人见笑，坦然告之亦是无妨。”</p>
“圣主光明磊落，本使佩服之至！”林苏起身：“感谢圣主亲身接见，接下来，本使在宗门随意转转即可。”</p>
“恭送大人！”圣主和大长老一齐起身，躬身相送。</p>
郑元鹤将他们送入客房，然后去为他们准备晚宴。</p>
房门关上了，两人手托茶杯，坐在窗台之下。</p>
喀地一声轻响，夜荧灯亮……</p>
“今天他讲的这则丑闻，大有玄机！”计千灵目光闪动：“有没有解读出来？”</p>
林苏轻轻点头：“资料记载，圣子郑元鹤出生的时间点，是黎贵妃返回宗门之前三个月，而按郑逸仙所言，他在儿子出生的五个月前，就已经离开了昊元宗，而且其后五年时间都没有回来。”</p>
计千灵道：“所以，黎贵妃回宗的时候，郑逸仙根本不在宗门，跟她借这个时间点结下孽果之流言，不攻自破。”</p>
“是！”林苏点头。</p>
计千灵道：“郑逸仙知道我们的来意，他不太好意思直接就这件事情辩解，但是，他列出来的这个理由，却远比任何辩解更有力！”</p>
林苏点头：“是！”</p>
太子流言称，黎贵妃返回宗门后，跟当日的昊元圣子、今日的昊元圣主有一腿，而现在，林苏进入昊元宗，只是一次会面，昊元圣主郑逸仙就将这条罪证给消掉了。</p>
他当时都不在现场！</p>
如何播种？</p>
计千灵沉吟：“不在现场，还的确是铁证如山，昊元宗还真的如你之所料，给出了一条确凿无疑的铁证，然而，这铁证……是否真的是铁证？”</p>
进入昊元宗之前，林苏有过预判，我们这趟行程，只要到达昊元宗，昊元宗就不会对我们下手刺杀，而会给我们一条确凿无疑的铁证，证明昊元宗主与黎贵妃没有猫腻。</p>
现在这铁证可不就来了吗？</p>
黎贵妃回宗备孕的这个时间节点上，昊元宗主不在家。</p>
而且不是临时有事外出，而是提前两个多月就已经离家，其后的五年时间，他被困于剑三剑阵之中，半步都不能外出。</p>
昊元宗主曾经受挫于域外大能剑三，本是一个污点，所以，昊元宗刻意隐瞒，一般人都不知道。</p>
现在昊元宗主知道自己卷入了流言之中，为自证清白，不得不将这污点抛将出来……</p>
铁证，看似是铁证。</p>
然而，计千灵无法确定，这铁证本身是不是谎言。</p>
如果郑逸仙远赴南荒之事本就是假的，那这假也造得并不高明，为何？因为造的假经不起检验，他们也可以赴南荒找剑三当面问个明白。</p>
剑三只要一否认，郑逸仙的谎言就会穿帮。</p>
林苏轻轻点头：“大概率，他是真的去了南荒。”</p>
“大概率？真的？”计千灵盯着林苏的眼睛。</p>
林苏轻轻托起茶杯，微微一笑：“这则消息是很容易检测真伪的，站在他的位置上，不太可能在可以随时拆穿的事件上，玩猫腻。”</p>
计千灵眉头皱起：“大概率，不太可能……这些话儿我们听听尚可，但陛下要的可不是这种答案，下一步我们是不是远赴南荒，求证此事之后再作定论？”</p>
林苏轻轻摇头：“不必！”</p>
“不必？！”计千灵大惊。</p>
“是的，太子殿下，跟这位宗主，没有血缘关系。”</p>
“……”计千灵久久地盯着林苏，胸口轻轻起伏，终于一口气呼出：“伱这判断是不是有些太过草率？”</p>
林苏目光扫过面前的夜荧灯，一缕声音钻入计千灵的识海：“我作出如此判断，与郑逸仙有没有赴南荒完全无关，这是因果法则。”</p>
“因果法则？”计千灵心头大跳。</p>
她身为离入圣仅一步之遥的罗天宗高层，自然知道因果法则。</p>
这是天道之下最神秘的法则。</p>
极少有人修习。</p>
他竟然精通因果法则？</p>
还将因果法则应用到这件奇案之上？</p>
“是！”林苏道：“因果法则极度神秘，应用范围看似极小，但是，只要善于运用，它也是有奇效的，我身上带着太子殿下的一根头发，我以因果法则演绎他与郑逸仙的因果，结果出来了，他与郑逸仙没有因果！”</p>
计千灵心头陡然如同拨云见日：“父子血脉，其实就是最大的因果！”</p>
“当然！世间因果无数，唯有父母血脉，才是最大的因果。”</p>
计千灵沉默良久：“这里面有一个悖论。”</p>
“你说说看。”</p>
“因果法则既然可检测亲子关系，皇朝如此众多的高手大能，该当也能知道，陛下本人应该也是知道的，他为何不直接与太子进行因果监测？”</p>
“陛下与太子监测不出来！”</p>
计千灵不懂：“这又是为何？”</p>
林苏道：“陛下是仙朝之君，太子为仙朝储君，二人抛开血脉关联，也存在因果，所以，以因果法则来监测陛下与太子，二人显然是存在因果的，但是，这因果，却未必是血脉，也有可能是因为身份。”</p>
计千灵心头大动：“假如……我只说假如……假如陛下将太子从皇子中除名，抹掉他的太子位，能不能监测出他与陛下有无亲子关系？”</p>
“可以！”林苏道：“但这一步陛下踏不出去！”</p>
是的！</p>
陛下与太子本身就有因职位而形成的因果链。</p>
如果抹掉职位，就斩掉了这重因果。</p>
这重因果一斩，二人成为天道世界中并无直接关联的两个个体，两个个体的因果就会回复到最初的设定。</p>
然而，这个前置条件谁能实施？</p>
一国储国，你能轻易抹掉？</p>
更不必说他的皇子身份了。</p>
如果抹掉了，监测出是真正的父子关系，太子还如何正位东宫？那所有的检测，也都将失去意义。</p>
“那我们怎么办？”计千灵轻轻抓头。</p>
一开始，他们进入昊元宗，预感到这件事情空前艰难，而现在，仅仅一个照面间，林苏解决了第一件大难题，排除掉了昊元宗主这个最大嫌疑人。</p>
事情并没有因此解套，反而步入更艰难的局面。</p>
“郑逸仙的嫌疑至少在我这里是解除了，但是，并不足以洗清昊元宗。”林苏道：“我依然相信我们最初的判断是真的。”</p>
最初的判断？</p>
计千灵道：“你的意思是，黎贵妃进入昊元宗，还是玩了猫腻，只不过，跟她苟合之人，不是郑逸仙，而是另有其人。”</p>
“是！”</p>
“为何如此坚信？”</p>
“因为我看过文渊书阁里的资料，里面记载的昊元宗，身上带着非常重的权谋色彩，而且与一个域外宗门非常相似，这个宗门行事手法我非常熟悉，他们在皇朝之中植入自己的血脉，是有历史传承的。”</p>
“域外宗门？哪一个？”</p>
“西域灵朝青莲宗！”</p>
计千灵全身大震……</p>
青莲宗，以八瓣青莲为基，惯用的手法就是对皇朝的渗透。</p>
西域灵朝之侧，原有烟雨王朝，后面，青莲宗深度渗透烟雨王朝，将烟雨王朝的继承人变成了他们自己的嫡系后人，最终占王朝为己用，成立青莲仙宗，基本上是独立于西域灵朝的朝中之朝。</p>
如果昊元宗真的是这个超级仙宗渗透的仙宗，那么，它在东域仙朝太子身上做任何文章，都是沿袭他们一惯的思路。</p>
这一夜，看似平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