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没有人间繁华的衬托,妖界的时间似乎过得十分快。就像大山后的夕阳,方才还露着脸,一眨眼就回了家。
不知不觉两个月已过,明日便是出发北荒之日。
临行前夜,临渊阁下,白云生倚柱而坐,望着天柱峰外西落的红阳,把葫芦中的酒又灌了几口。
这是他来到天帝山一年以来第一次喝酒。在七杀峰修行时,楚寒一直严令禁酒。这种俗世的东西对杀神来说并没什么滋味,而且喝多了还会阻塞经脉,延缓业力运转。
只是高高在上的杀神,又怎会明白痛饮美酒的享受。
此时,西边冷冷的余光洒在一片橘红色的苍茫里,不远处,暮霭飘在落凤谷上空,仿佛一条宽阔的云河直通天际。
暗夜即将降临,群兽出动前的山林里多了几分静寞。
项无间从阁楼里走出,站在一旁,笑问道:
“酒怎么样?这可是我从师父那儿求来的五十年的寒潭香。”
白云生摇了摇酒葫芦,笑道:“冷而彻骨,暖而惊神,清冽纯粹,不愧是西荒妖界独有的佳酿。”
无论是修行还是不久前的殿试,平日里的白云生无不透着一股孩子气,但只要一提到酒,他就像老了三十岁,眉宇和语调都深沉了三十年。
说完他仰头痛快地喝了一大口,把葫芦丢给项无间。
“美酒当与朋友共饮。”
项无间潇洒一笑,扬起葫芦也痛饮一大口,果然冰火袭神,好不痛快。
“明日就要动身,准备好了吗?”
白云生两手一摊:“我没什么可准备的。”
项无间看着与平时颇有不同的白云生,颇有意味地问道:“还没想明白?”
“怎么想。南飞故意认输保我进前三,到现在我还纳闷。”
“楚寒师叔没跟你说些什么吗?”
“没有,那老头最近一直在折磨我。”
“加紧修行是对的。”
白云生撇着嘴说道:“也不累,就是太无聊,还不让喝酒。”
“看来你还未领悟到七杀步的精髓。”
“杀人?”
项无间轻轻一笑,道:“据我所知,楚寒师叔虽与妖王大人师出同门,但因其本尊乃是上古凶兽獓狠,嗜杀成性,自创《断灵心法》,一套七杀步天下身法无出其右,它的第三层才是真正的精髓。楚寒师叔由此而悟出的七杀狱,更是让整个江湖谈之变色。”
“七杀狱?对了项大哥,你那个狱领悟得怎么样了?”
“毫无进展。”
“哦。”
项无间摇摇头,带着一丝惋惜道:“狱乃是修行者参悟功法时偶然用业力创造一种新空间。主攻主防亦可主控。江湖上领悟狱雏形的天才不在少数,但能活着修行到大营位后期、蓝魄境开启狱的却是凤毛麟角。”
白云生心里也为朋友可惜,遂转移了话茬,说道:
“项大哥,你家乾山是个什么地方?”
项无间也收起惋惜,笑道:“那里毗邻乾泽部洲,是个风景不错的地方。”
“哦,那里繁华吗?”
“算不得鼎盛,也有些名气。”
“比不上凉州城?”
“凉州乃天下第一城,岂是一般地方可比。”
“哦,真想去看一看。”
白云生神情忽然变得黯淡,话语间带着一丝向往和羡慕。
项无间好奇地问道:“你呢?”
“不知道,我只记得从山谷醒来后的事情,以前经历过什么大都忘了,不过学的东西有些倒还在。”
“失忆了?”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白云生又想起了火神涧中那神秘老人说的,他的一些记忆是被体内一种强大力量压迫隐藏了。
项无间悄悄盯了白云生一会儿,才道:
“这妖界久无良医,等以后下了山,我帮你找个大夫看看。”
“谢谢大哥。”
“想家吗?”
“想,也不想。”
“哦?”
项无间有意思地看着身边的年轻人。
白云生努力一笑,努力轻松道:“有时候很想,因为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心里空空的;有时候就一点没感觉。再说,我实力太弱了,师父说在天帝山有他庇护,没人敢为难我,可一旦出了山,茫茫江湖,危机四伏,即使想去找家,也困难重重。而且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