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立即躬身道:“前辈之名,风涌四海,在下来苦海镇前已如雷贯耳。”
老人放下酒杯,淡淡道:“那小友何不卸下伪装一见?”
乞丐目光猛然间犀利起来,但接着便释然,脱去一层烟雾露出真容。
白发黑瞳,黑衣似夜,正是不久前大闹海神宫的白云生。
他之所以放下了对天松的警戒,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探出天松的修为根底——以他此刻三星仙人的实力,这位老人的境界显然已超凡入圣。
“哎,原来是你。”天松老人放下玉杯,叹气道,“这么久了,想不到碧落与黄泉的争斗还未终结。”
白云生没想到对方一眼便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心头再惊,问道:“您对二族的恩怨很熟悉?”
“老夫知晓也不知晓。”
天松放下酒杯,缓缓起身,临窗远眺,继续道:“碧落黄泉,一生一死,因为掌控生死二气便以天地族裔自居,也是够狂妄的。孰不知这天地之外仍有天地,强者之外更有强者,只是不愿与他们计较罢了。当年生死两族因天书秘录闹得天下大乱,若非有人在背后制衡,恐怕这方圆天地和祖海早就完了。”
“制衡?”白云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突然的信息,接着道,“难道碧落黄泉之上还有更强大的存在!”
“有或没有,这个答案并不重要。你信,便存在;不信,便不在。”
天松的这句话让白云生听得云里雾里。
天松也没有解释,继续淡淡说道:“碧落黄泉生死相依,谁都不能陨灭,故而到了争斗末了,才有了天降神罚,黄泉诅咒;碧落绝后,人才凋零。”
“难道族人的寿命诅咒是有人故意布下的。碧落绝后又是何意?”
白云生双眼凝神,飞速地思考着前因后果。然而天松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回到了痛苦的深渊。
“白公子甘心离开中原五洲,冒天大之险现身祖海,只为寻回心爱之人,此番度外生死的气魄,老夫十分钦佩。”
听闻此话,白云生一眼黯然。
“或许,我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局,但就像扑火的飞蛾,明知会死,依然飞了过来。”
天松转过身,背依浮云,平静道:“可惜,老天无眼,你虽贵为黄泉传人,掌控天下死气,但纵然倾尽心血和生命,也换不回一个爱你的女人。”
酒醉时浑噩不觉,此刻清醒,当日暮成雪在海神宫的一言一行再次倒流在眼前,无名的痛苦山呼海啸般袭来,白云生还未筑起心墙,精神便已快崩溃。
“我继承黄泉能怎样,我杀尽天下人又如何,雪儿已经嫁做人妻,她已经不记得我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拥有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不不会的,雪儿不会忘记我的,不会的”
气随心动,一动即妄动。
白云生紊乱的气息震得楼阁颤抖,屋外云气翻涌。
眼看死气之威将守不住,只见天松不慌不忙,斟满两杯定云琼酒,道了一句:“你的痛苦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杀不了强敌,也夺不回心爱的女人。”
“别说了,别说了!!!”
白云生拍案而起,状若疯魔。
眼看楼之将倾,楼下麒麟抬首,天松依旧淡然道:“老朽有一解脱之法,不知公子可有意详闻?”
白云生血红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气,盯着天松一言不发。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能让你忘记所有的痛苦,忘记前世今生,重新开始。就像暮成雪一样。”
阁楼的颤栗戛然而止。
窗外的云雾散出晴空,水麒麟又回到熟悉的地方闭眼昏睡。
云阁之中,白云生注视着桌上的那杯定云酒,仰头喝完,冷冷道:
“在哪?”
“它就在你手中。”
人影随楼逝,兽隐云迹绝。
天松的声音还在他耳边缭绕回荡,白云生起身环顾一看,只见四周芳草萋萋,河水静静,正是方才自己上船的河边。
一切宛如清梦,梦醒一切如昨。
只有他手中的那只酒杯证明了刚刚发生的故事。
“就在我手中”
白云生念叨着天松最后一句话,低头垂目,一动不动地看向他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