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为什么一定要钻牛角尖呢?我说过多少次了?至于若柳,那是仗着父亲宠爱于她。”康文无可奈何道。
“现在那个女人,在干什么?”彭太太肃然地问。
“原先,让她在公司干收发,自从事情败露,曼丽没在企业了。还有,妈,你不要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叫,她叫曼丽,请你给她最起码的尊重。”
彭太太眼里闪耀着令人心疼的光华,她喃喃地说:“康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为什么偏偏对——对百乐门的女人着了迷?”
“妈,你知不知道曼丽有多可怜?她从小被人贩子卖给了乡下的穷苦夫妇做童养媳,她从小粗活累活什么都干,她没有念过一天书,她的养父母从小对她百般不好,经常打骂她。在他们儿子十五岁那年,得了癫痫,非人非兽。渐渐地,曼丽到了十八岁,他养父母要逼她嫁给他们的傻儿子,曼丽没有办法,只好偷钱跑到城里,可是因为自己没有念过书,找不到工作,无法养活自己,无奈之下,只好进了百乐门做了舞女。虽说是‘风尘女子’,可是她一直洁身自好,这点我可以证明。‘婉姿’这个名字,是他老板给起的,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个名字。以前在养父母家里,都叫她‘丫头’。之后,她离开了百乐门,我才给她起了‘曼丽’,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二个名字。”康文喋喋不休地一吐为快。
彭太太听后,她竟被这苦命的身世给震动了。她用一种被征服、柔和的眼神望着康文,脸上骤然浮起无奈的神情,她的心仿佛被软化了,浅浅地喘息,道:“康文啊,既然你这么坚持,妈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你都三十岁了,还没有做父亲,妈心里好着急你知不知道?”
他小心翼翼暗示道:“妈,你的意思是?”
彭太太脸上有种特殊的表情,是富有感性的,她觉得心里那道小小的提防在瓦解、崩溃,一种自己也无法了解妥协的情绪捉住了她。
次日,远远的天边,已经冒出了黎明时的第一线曙光。随后,阳光绚烂明亮地照射着,彭公馆沐浴在秋光的滋润里。这时,家里走进了一位西装革履、稚气爽朗的青年,他领着一只行李箱默默地注视着彭公馆的一砖一瓦,寥落地、静静地环视家里熟悉的一切,那双饱受孤独的眼神,流露出阵阵阔别的思念。彭太太一下楼来,手足无措,她心神荡漾地喊着:“宇文!”
“母亲!”一份浓浓切切的挚情充塞进了那对深邃的眼眸里,母子两人热烈地拥抱在一起,彭太太仰起那对含泪的眸子,滴滴落在宇文的衣服上。
“宇文啊,你可算回来了,让妈妈好好看看你,你知不知道妈有多想你?终于毕业了,怎么回来事先也不打声招呼呢?”
“妈,我终于回来了!我好想您,好想家里的每一个人啊!”
这一年过得也真快,彭太太回想起那日在码头为宇文送行的那一瞬间,依稀恍如昨日。宇文,他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在他的眉梢底,充塞着只是一片怆测的寂寞和孤独。
夜,明月如水,繁星乱坠,光亮如莹,柔和的夜风轻拂而至。那张布满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参杂着大自然里的清幽雅致,此刻,风味、口味、人味、人情味,应有尽有了。
“大嫂,敏岚这丫头呢,从上午我就没看到人,他不知道我回来了吗?算起来她也该毕业了。”宇文问道。
“敏岚去四川表舅儿子家里了,等一毕业她也就嫁过去了。”若柳轻描淡写地说。
宇文心想,哦,也难怪,这是父亲与二姨娘从小为敏岚订下的婚约,二姨娘十一年前就病逝了,敏岚从小就没有母亲,尽管是父母之命,庆幸的是,她也的的确确喜欢表舅的那个儿子,也算是一对佳偶了。
这时,柏文、徐氏、陆氏缓缓地走了过来,彭太太见了,急忙招呼,热情地说:“来啦!金太太,阿婆快坐下。”
宇文扬起一副茫然无措的神情,低低问道旁边的嫂子。
“这是你二哥的女朋友和家人。”若柳小声嘀咕道。
他脸色一惊,心里暗自唏嘘,想不到自己离家一年,看来错过了很多精彩的片段。彭太太见宇文一脸茫然,郑重地介绍说:
“宇文,这是金小姐,你二哥的女朋友,这位是金小姐的母亲,这位是金小姐的外婆。”
他连声问好,三人齐点头示意。
“这是我的小儿子宇文,刚从英国剑桥留学回来!”彭太太脸上洋溢着绚丽的光彩与无比的自豪。
羽裳与徐氏涌起一种由衷的钦佩,她连连赞叹道:“哇,剑桥啊,真了不起!牛顿,达尔文的都出自于贵校啊!”
宇文见此柏文羽裳郎情妾意,恩爱不已,使得自己眼神不由衷投递到了康文身上。
“大哥大嫂,你们坐得那么远,是吵架了吗?”他无所忌惮地问。
一言使得若柳脸色惊变,她半垂着头,不语。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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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康文一副沉重难言的表情,道:“怎么了?我一回来就发觉你不对劲。”
康文不语,若柳沉默,见此僵硬的气氛,士申力挽狂澜,急忙搪塞道:“哦,你大哥最近害了风寒,你也知道你大嫂身体不好,尽量少接触这段时间。”
彭太太借机扭转着尴尬的场面,道:“今天我还要宣布另一件喜事,下个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就让柏文和羽裳那天完婚!”
徐氏与陆氏脸上浮起默认的笑意,彭太太俯首低语道:“咱们柏文也老大不小了,希望婚后,羽裳尽快有喜,我想孙子都想疯了。”
孙子!孙子!又是孙子!这些字眼蔓延到她的身体四肢,深深渗透了她的骨髓,她额心闷出了冷汗,索性直接扔掉了手中的筷子,不由得听从自己内心的使唤,转身朝着大厅踉踉跄跄地走了进去。宇文见此,困顿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羽裳、徐氏、陆氏诧异看着彭太太,她故作冷静,胡口说道:“哦,我这个大儿媳她最近害了一场病,刚才是异常的举动。”
宇文怔怔地看着康文,暗示着他追上去安抚大嫂,康文不疾不徐地放下手中的筷子,没有说话,起身慢步慢步地走进大厅去了。宇文察觉到了端倪,一定是俩人感情出问题了,此时,他什么都明白了,因此在饭桌上,再不做声提及。
晚餐结束后,士申让司机老岳开车送羽裳一家回霞飞路了。彭家这边,下人们在外收拾着餐桌,三兄弟站在家中的花园里,他们齐抬头仰望着明月,这也是很久没有看见如此圆润的月亮了。这不是中秋,却不比中秋的月亮逊色。随后,三兄弟坐上了那根捆绑在树上白色的摇椅,那看似纤柔的秋千座驾,没想到竟如此支撑得住他们三个人的重量。他们一时间笑语不断,像是有千般炙热的深情即向兄弟倾诉。此刻,他们扬起秋千,荡漾着那心中满含奔放的喜悦!荡漾着那心中沉闷已久的苦恼!荡漾着那至亲兄弟的骨肉之情!随着心灵的羁放,千秋越荡越高!他们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内心狂热的呐喊……
“嘘嘘,小声一点,老爷,夫人,还有大少奶奶他们都睡了。”翠红道。
他兄弟三人只是冲着下人笑着,他们心里清楚,父母是不会怕吵到他们的,因为今天双喜临门,一是宇文回国,二是柏文即将成婚。就算笑语吵醒了正在熟睡中的父母,想必梦醒时分一刻,他们也是充满感动的笑意。所以,他们今天晚上也就肆无忌惮了。随后,三兄弟齐齐地、静静地躺在花园的草地里,他们双手抱头的动作,默默地观赏着皎洁高垂的明镜,康文侧头转向柏文,低声道:“柏文,我好羡慕你啊,在爸妈的亲自许诺下,你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长久久的在一起了。”
柏文适查到大哥心里有些不平衡,他多么希望像自己一样,得到父母的认可,名正言顺地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他懂,他懂大哥的无奈与无助,但是他也知道,大哥也是真心祝福他的,康文叹了口气,轻上双眼。
一旁的宇文看着心事重重、眉梢紧锁的康文,不解问道:“大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不好意思,刚才在饭桌上我不该问的,现在好了,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康文深深吐了口气,他双眼还是轻闭着,不肯睁开,他稍微摇了摇头,无可奈何说道:“宇文,你还小,你不懂,你大嫂是怎么嫁给我的,想必你很清楚,可是——可是我爱上了一个女子,却无法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不能得到父母的认可。”
宇文一怔,道:“你的意思是,你跟大嫂没有感情基础,更没有所谓的爱情,爱上一个女子……却无法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他拖长语调分析着。
“难不成是因为她的身份问题吗?不能得到父母的认可?”宇文猛地坐了起来。
康文闻此动静,他双眼一睁,平静地看着宇文。
“她是舞女?戏子?有妇之夫?别人的小老婆?童养媳?”宇文一一猜道。
康文也坐了起来,眼神一怔,他不得不钦佩眼前这个在外留洋的弟弟,一下子便猜透了要点,他的眼神里透露着默认的信号。
“真的是这样吗?”
他又接口:“其实爱一个人,也不用在乎身份的,就算她从事了某些职业,也未必是她们自己愿意的对吧。如果真的逃不了家庭的束缚,完全可以去共筑一个自己的家庭啊。”
“你的意思是私奔?”康文道。
“我没有叫你私奔,心里只有爱情,不是太自私了吗?如果你很爱她,爱到无法自拔,你早就带她‘浪迹天涯’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了不是吗?”宇文斩钉截铁地说。
“我还没有爱到可以抛下一切,抛下亲人,抛下家庭,抛下产业私奔的地步,这太自私了。”康文从头至尾向宇文讲述起了他和曼丽的故事,宇文听后义愤填膺。
“你们到现在两年了吧,两年了,你们蜷缩在枕流公寓,既然她是清清白白的舞女,为什么不向父母亲说清楚?”
“我怎么没跟爸妈说?他们说什么都不肯,还有那若柳,你不懂,这一年,若柳的性情变化太大了,你根本就不知道。”康文无可奈何地说。
“那么,我问你,从最一开始你为什么不把她带到我们企业上班呢?为什么要她继续停留在百乐门?那水深火热的环境当中,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如果你真的爱她,就不该让她承受这些不白之冤。你一拖再拖,到现在两年,你怎么能够忍心她受的这些委屈?说来说去,大哥,我认为你不够爱!如果你一畏地向家里做做反抗,如果你勇敢一点,我相信你们都成眷属了。你跟她交往了一年从不在爸妈面前提起她的理由是因为她的身份,她是百乐门的舞女。最后,你终于鼓起勇气带曼丽见爸妈,你是真的鼓起勇气了吗?你还不是受到二哥的‘刺激’,你觉得其实曼丽卸下光环,也和羽裳一样钟灵毓秀。借此机会,你也想隐藏一下曼丽的身份,以便混进彭家。曼丽从最一开始,不肯离开百乐门,她自认为父亲跟她跳过舞,可能对她印象极深。可是你们那次策划的局面,曼丽一副清纯模样出现在大家面前,父亲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她,可见在百乐门饮酒作乐,跟舞女跳舞的数都数不清,爸爸又怎么会单单记住曼丽呢?是最后那根项链,才让爸爸识破,这时他才肯定她的确是百乐门的那个舞女。如果没有二哥把羽裳小姐带回来见爸妈,这件事没有刺激到你,你可能到现在还不会向爸妈承认有婉姿这么一个人!”宇文头头是道地说。
宇文激昂的分析言中康文的短处,是的,他字字珠玑,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对于弟弟的谴责他无力反抗,宇文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确实是这样,每一样分析自己的观点与立场都是对的。对,康文首次向自己低头,自己确实不够爱曼丽,他惭愧,他懊恼,没想到宇文的心思如此缜密,他可能比柏文还感性,按理说,他是个理工医术男,思维比较理智与明细,应该不会对儿女私情有着浓厚的兴趣。也许,宇文就是这样,他学的是医学,在学业上思维明晰,在生活琐碎事情当中,他无疑也是细心、缜密的。在理性与感性之间,他两样都把握得游刃有余,或许是老天赋予他的光环吧。
柏文见康文沉默不语,面红耳赤,他静静地坐着。半晌,柏文开口:
“宇文,大哥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苦心研究茶园土壤改良,他的心思是放在我们的茶园上,为我们彭家立下一大功绩。后来,大哥也确实按耐不住,终于带曼丽见了面,可是没想到被爸爸抓了现行,大哥也想等曼丽平复心情后再跟爸妈做进一步努力的。”
宇文听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摇着头,感叹着康文的软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