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旖锦没在意,点了点头。她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却怎么都没有胃口,便顺手递给魏璇:“本宫不太吃得惯这种甜腻的零嘴,赏给质子殿下吃吧。”
串着一颗颗山楂的小木棍捏在手里,魏璇低下头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一瞬间沁入心脾,余韵又带了丝酸涩。
他对着那晶莹剔透的糖浆凝视了片刻,继而耳尖泛起一阵不自然的嫣红。
小小年纪离开玥国后,这样甜的食物,他似乎从未吃过。
这些年的他好像一个麻木的机器,被复仇的痛苦填满,在黑暗的泥泞中蛰伏,背负的太多,有时候自己也渐渐陷进去。
从前人微言轻,是处处被克扣欺凌,如今即便可以买到,自己也不愿再吃这样甜腻的东西,似乎与他一身的仇怨不符似的。
周旖锦坐在马车里,还有些留恋大街上的繁华,素手掀开帘子,映入眼帘却是一手骑着马,另一手举着糖葫芦不知所措的魏璇。
“质子殿下不爱吃吗?”她笑吟吟问道。
少女的鼻尖沾染了些金色的日光,说话时睫毛洒下一片阴影,好像可以看见她那懒洋洋的侧脸上绒绒的细毛,如夏日的曼陀罗花一样张扬,又美丽的刺眼。
“没、没有。”魏璇哽了一下,闪开眼神。
“殿下快过十八岁生辰了吧?”
他点点头:“嗯,冬至后两日便是。”
周旖锦抿嘴一笑,微微歪着头看他:“那届时将萧小姐请来可好?本宫很喜欢她。”
“……好。”
少年人的笑迷人炫目,薄唇殷红。
身为质子,哪怕是过生辰,请宾宴客也并不随心,萧小姐若想出席,恐怕要一番麻烦。
如今有了贵妃亲旨,定没有不长眼的宫人因为一个萧小姐而不行方便,如今对周旖锦不过一句话的事,日后魏璇登基为帝,新皇新后都要记她一份人情。
她这样想着,娇嫩的小嘴微微翘起,大眼睛扑闪,含娇含笑,却没发现一旁的魏璇别过头,那一抹轻佻的嫣红逐渐蔓延到耳根。
宫里的日子太长,也过得太快,一转眼已是冬至。
虽只是皇家的阖家团圆,请来太后娘娘,坐一起说说话,宫里也十分重视,沿路高高挂起了火红的灯笼,远望过去,火树银花,满地星痕。
周旖锦站在厨房里,透过小窗子看外边的花灯,苏新柔小心翼翼捧了一大碗面粉走来,问道:“娘娘,要奴婢们帮着包饺子吗?”
“今年不包。”周旖锦思索片刻,摇摇头。
“娘娘……”不止是苏新柔,连一旁帮着生火的桃红也脸色一滞,劝道:“娘娘,每年冬至妃嫔大都要亲手包饺子呈上去,连从前的昭明先皇后也不能免俗,往日娘娘您也……您不用自己操劳,今年的饺子奴婢们来包便是,您歇着。”
“本宫说了,今年不包。”周旖锦眉毛一扬,声音肃然,隐有严厉,眼神一瞥过去,桃红即刻噤声。
入宫三年来,每逢冬至,不管其他妃嫔真心实意还是敷衍了事,她都会早早亲自下厨,为魏景包饺子。
然而每次呈上去,魏景都声称已经吃饱,百般推脱,唯有一次他实在没有借口,勉强吃了一个,那表情也同她生喂他毒药似的,令人心寒。
从前她被喜欢冲昏了头脑,即便魏景做了什么,自己也能找到无数个借口替他开脱,可细细想来,魏景曾给她的那指缝里的一点甜,怎么抵得过日复一日疲惫的消磨。
周旖锦下定决心,正举步朝外走,眼神略过手旁一罐辣椒油,忽然想起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桃红,将辣椒油包起来带上。”
桃红脚步顿了顿,虽然不解,还是低下头应了是。
待她走后,周旖锦又转向苏新柔道:“冬至是团园节日,今日你不用随本宫赴宴了,不如去同你的好姐妹叙叙旧。”
苏新柔面容与太后有七八分相像,二人若在一处,实在容易被认出来。如今和苏新柔相处时间甚短,亦不清楚她对白若烟的态度,认亲一事只得先暂缓,周旖锦叹了口气。
周旖锦站在门边,看着苏新柔退下。她穿着绯红的雀金呢,那鲜妍的红衬的肌肤似雪,更显妩媚。
她迎风站立着,一双杏眼里,情绪晦暗不明。
不一会儿,凤栖宫门口传来小太监细长的嗓音:“贵妃起驾——”
后宫内宴,来的人本不多。
禁足许久的五皇子终于被特批放了出来,坐在荣妃身边,脸色灰青,一副闷闷不乐状。荣妃母子的蔫吧,愈显得一边的瑶妃容光焕发,神色扬扬。
瑶妃站起身,款款行了个礼道:“皇上,臣妾亲手包的饺子,您尝尝。”
宫人将饺子呈上来,魏景笑着接下,漫不经心地吃了两口,眼神望着座下左边的方向。
周旖锦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正是新得宠的胡怀潆。她打扮还有些小家子气,一身水蓝色的薄袄,立领有白狐绒,却衬得她一张小脸愈发娇嫩。
自打胡氏入宫以来,皇帝破天荒地独宠她一人,若非内务府和太后规劝,几乎恨不得日日住在翠微宫。
蓦然见周旖锦看向胡氏,魏景咽了下口水,眼神颤动,方觉得有些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