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什么日本人的走狗,我就是一个小市民,是被他们强取豪夺的苦主啊,跟日本人有什么关系呀!”秦初香跳着脚叫道。
她反应倒快,知道不能让眉庄转移人们的关注焦点,将把好不容易吵热的舆论给翻篇了。
眉庄转头,轻轻瞟了她一眼,只是一眼,目光中饱含的威慑和轻蔑竟如刀锥一般刺入她的心底。秦初香悚然一惊,不由得后退两步,想不到一个看起来孱弱的小姑娘竟然有如杀伐老将一般的气场和锋利!
只见盛眉庄将手中的文件一甩,在空中展开,一一呈现在众人面前,大声说道:“小市民?苦主?也不看看这合同上面可是天价!凡是巨额的交易,必有银行、钱庄的担保,出纳的印章,银票或汇票的票号,而这里一概全无!你不会以为给我一个合同就可以蒙骗过关吧,凡是稍有一点生意经验的人都知道的手续和文件,你却拿不出来!”
“如果你拿不出文件或者不知道这些文件,那就说明,其实你根本就不是经手人,不仅什么都不懂,甚至连这个合同也是假的!”
“如果你是这个合同的经办人,那你告诉我,银行担保在哪里,出纳印章在哪里?还有汇票的票号在哪里!”
盛眉庄的连环问题将秦初香问得脸色煞白,一个个紧接着的问句问得她心惊肉跳,连连后退,她哪里懂账上的事情,连合同都还是第一次拿在手上。
眉庄紧接着道:“如果不是背后有不可告人的内幕,凭你也能够插手这么巨额的交易!刚刚你还嘲笑我和姥姥从娘胎里赚钱也赔不起违约金呢!想要讹诈我家巨额的赔款,这么苦心构陷我,仇视我,不是我盛家的对头又是谁!在上海和我盛家结仇的也就是日本人,说你是日本人的走狗,难道还冤枉了你!”
盛眉庄的最后一句话仿佛铁锤一样重重砸下,人们如同惊醒一般,瞬间看出整个事件中的破绽。
他们纷纷将惊疑的目光投向秦初香,她的身份的确不像是一个富商之人。一个人的身份如何,气质上一目了然,再怎么也无从矫饰,稍有阅历的人都能看出秦初香是什么底子,又有了刚刚她泼妇一般的表演,那些原本相信了秦初香说法的人,纷纷在心里摇头起来,不光觉得为一个粗俗女人站场很不值,更是对当初那些对眉庄和霍家华的构陷充满了怀疑。
只是人群寂静一刻,又瞬间喧闹起来,那些记者一看形势不对,立刻上前支援秦初香。
“你说这家店铺背后是日本人,有什么证据!梁子龙拿了钱走人,现在更是死无对证,你凭什么把污水都往别人身上泼!”
“梁子龙既然是盛家的仇人,为什么还能拿到这家店铺的经营权?谁知道他欺骗我们这些无辜市民的背后,是不是有你们的暗中操纵呢!”
“你说梁子龙是日本人的走狗,可他之前还是上海市政府的一个办公室副主任呢,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暗中勾结,或者仅仅就是为了霍某司令开脱的借口罢了!”
这些发问的、咄咄逼人的记者绝对都是被人收买想要抹黑霍家华和盛眉庄的,阿青只觉得自己的神经都快绷不住要爆发了,千夫所指不过如此,这样凭空污蔑和狗血泼洒,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轻易忍受吧!
可是她看到她的小姐,混乱人群中,盛眉庄面对无数质问和刁难,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畏惧和退缩,身形纹丝不动,眼神中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反而是对着镜头轻蔑一笑,道:“刚才我已经代表盛家要对侵害盛氏权益的日本人进行声讨了,如果不是日本人的走狗,自然不必着急,阁下这么着急质问的,是代表死去的梁子龙还是日本人的利益!”
这一声质问振聋发聩,将那些心怀叵测、看着眉庄势弱,想要欺凌上来的人问得心虚不已。周围众人的眼光顿时更多了一层惊疑不定。
眉庄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刚才我说的重大新闻,其实有许多内幕在里面,日本人绝不仅仅只是满足于这一家小小的店铺,盛家已有许多产业都受到了日本人的觊觎和侵害。欢迎大家一起关注我们盛家的消息,相信会有更多惊人的消息在后面!”
看着小姑娘优雅从容,丝毫没有为刚刚人们所质疑的那些问题生气或难堪,始终都是耐心地笑着解释着,人群中大部分只是看热闹而来,不少只是被裹挟着搅动气氛,此时意识到大大的不对劲,如果真的是欺行霸市被揭穿,这人能有这么淡定吗?何况人家也只是一个小姑娘,还坐着轮椅呢,真的有这些人说的霸道吗?怎么看都是那个秦初香更加强势和泼辣吧!
更有许多人的注意力已经被眉庄的话转移了目标,于是有人站出来道:“你们盛家,真的要向日本人声讨权益,追回损失了吗?”
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好奇追问:“真的呀,你们盛家要是这么做了,那就是民国第一诉讼,简直要把天都给捅破了呀!”
“梁子龙的事情算什么,一家店铺算什么,敢于向日本人挑战,那才是大事啊!”
“是啊,是啊,小日本这么嚣张,把手都伸进来了,你们盛家要怎么把这些手爪子剁掉,代表我们中国人出口气啊?”
这么多的人开始发言,关注盛家与日本人的权益之争,于是霍家华和眉庄的话题转眼就没有人来谈了。那些记者脸色发黑,却仍是有些不甘心地不愿就此离去,蠢蠢欲动地再次包围上来。
阿青紧紧抿着嘴唇,瞪着这些人,准备随时招呼护卫采取行动,驱散人群。她不能再将小姐置身于危险之中,就算冒着被人歪曲和指责的风险也无所谓了!
而就在这时,人群再次骚动,“司令,是霍司令来了!”
就像利剑劈开海水,人群迅速地分开两边,空出一条大大的通路。
原本狰狞毕露,图穷匕见的“特邀记者”们,一个个就好像被掐住了喉咙一样立刻噤声不语,他们不得不俯首帖耳,因为他们看到了来人,更看到了来人脸上的神情。
久处战场的霍家华身上带着军人的刚硬和冷厉,当他不愿再收敛自己的气息的时候,这样的一种刚冷就像是斩天灭地的利刃,可以瞬间扼杀一切,就连呼吸也被扼止。
原本霍家华在公众面前总是微笑着的,和颜悦色,他年轻俊朗的外表和优美动听的言语,以及长袖善舞的社交能力,使他拥有着不亚于一名政客的亲和力,常常让人忘记他本人还是一位曾经驰骋战场、叱咤风云的将军。
然而他此时仅仅是收敛了笑容,大踏步走进店面,一种无形的压力散发开来,即使是远远触及,也让人心中寒战,不得不畏缩避让。
他带着一队卫兵,队列整齐又肃然地迅速插入人群,身上的武、器装备寒光闪耀,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但此时再也没有一个人敢于指责一句。
所谓的“跋扈、嚣张”这些责难,在真正的实力和强势面前,其实什么也不是。
霍家华来到了盛眉庄面前,看着人潮之中更加显得单薄的轮椅上的少女,看着因为打斗而一身狼狈的阿青,他黑凛凛的眼睛蓦然更深邃了一些,凌厉的目光转到秦初香等人的身上,逼得他们纷纷低下头,惴惴然不敢对视。
“抓起来!”副官陈阜一声令下,刚刚几名叫嚣得最厉害的记者立刻被人从人群中捉了出来。
秦初香和她的店铺伙计也被推搡了出来,她被人捉着双手,头颈被迫仰高,像被老鹰掐住了后颈,只能捏着嗓子尖声叫了起来,但是还不等她撒泼的姿态摆了十足,一支乌黑的长枪就顶住了她的喉咙,顿时声音就哑了,活生生的把一口老血咽进了肚子里。
“报告司令,这里几名记者,全部是《靡音报》、《花雨报》、《猎奇报》这些小报的临时雇员!”
霍家华冷冷瞥了一眼,几名记者顿时更加瑟缩了几分,心头大感不妙,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年轻将军,被凌厉的气势压得透不过气来,原来能当上将军的,手里都有不少的杀伐战绩,早知道这小小的商铺背后是这位大人物,他们怎么也不敢趟这滩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