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路大军分三日出城,三营主将彭金洪率本部一万兵马出德胜门,过鸡笼山,大军第二天便步入南康府境内。
离南昌城最近距离的建昌县知县李长庚早就猜到反贼肯定不会满足于只占领南昌一城的,他们定然会派兵北上攻南康九江两府。
结果这才过去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反贼果真出兵。
李长庚作为建昌知县,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动员建昌县的百姓前来守城了,可惜当地百姓因为听说了官军在九江府劫掠的事情后,对朝廷就不再报以希望。加上近来几个月,不时有从南昌回来的百姓在民间宣扬反贼的政策,说什么打倒地主分田地,废除一切贱籍等话。
这些话若在平时或许百姓们还不太会往心里去,因为大家伙觉得那根本不可能发生。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南昌府时常有消息传来,许多在南昌府境内有亲戚的百姓都得到消息,莫大王在南昌大搞均田废籍的政策,南昌的百姓各家各户都分到了田地不说,甚至一些曾经的贱民子弟还能读书,以后还有做官的资格。
中华几千年,如果说哪件事情是这片百姓最喜欢的,恐怕除了做官之外就没有第二选项了。
对于做官,中华大地百姓几乎有着痴迷一般的疯狂,不知多少少年梦想自己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种事情。
只要是男人,都梦想着有一天能够居于庙堂之上。
但是由于种种原因,特别是在大明朝,有许多人的出身就注定了他不能做官的,这种人哪怕他学识再渊博,学问再深厚,他也注定无法参加科举。
这些人便是大明开国以来活在贱民制度下的人群。
这些人多是杂役,犯官,娼妓,优伶,胥吏,军户等各种贱民的后代。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莫大王新令一发,贱民们都脱离了贱籍,他们的后代可以读书,可以参加考试做官了。
这可不得了,不知多少贱籍为此奔走相告,这政策就犹如病毒一般在南昌府的周边四散开来。
因为在这个时代,被挡在科举之外的贱民实在太多了。
如大户人家的佃户,仆役的后代,那都是没用参加科举的资格。
还有军户,优伶,娼妓,胥吏,这些人的后代生生世世都是贱民,可谓是永无翻身之日。
对于这种一眼能看到头的日子,这些人对于生活是没有任何理想可言。
没有了理想没有了希望的生活,活着也仅仅是苟延残喘罢了。
国人都有传宗接代,望子成龙的传统,没有哪个当父亲的希望自己的儿子跟自己一样一辈子给人打杂当下人,也没有哪个娼妓会愿意自己的孩子一辈子当个龟公,自己的女儿出生后就成为妓女。
这种没有任何希望的生活,对于这些贱民们来说可谓是地狱一般,没有任何盼头。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莫大王废除了贱籍,他们的生活又有了盼头,他们子孙后代可以读书,可以参加科举了。
日子一下子有了盼头,在田间劳作的佃户们,在妓院里接客的娼妓们,大户人家的家奴们....大家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一下子就对莫大王充满了希望,希望大王早日带兵北上。
现在莫大王的军队终于来了,百姓们哪里还会顾得上知县大人守城的话,根本没人理知县大人。
连县衙的捕快衙役们都不鸟知县大人了。
捕快衙役属于胥吏,他们的后代三世子孙也是不可能做官的,但现在不一样了,莫大王要打来了,这大明朝廷谁还给他效忠,大家伙就等着迎接义军进城呢。
知县李长庚在县衙里一个衙役都没看到,过了半天,县丞孟文震走了进来,他有气无力的说道:“大人,反贼大军已经入城了!”
“哦!”李长庚长叹了一口气,充满了无奈。
“是捕头王二带人打开的城门!”
听到这话,李长庚稍微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神色。
“知道了,孟县丞,今天是咱们最后一天担任建昌的父母官了,咱们不能丢了文人士子的脸,走,去会会那反贼!”
李长庚整理了一下官袍,带着孟文震走出了县衙,刚出县衙,便看到门外走来一队甲胄齐备的士兵,人数多达几百人。
在队伍的前头有一名黑脸将领骑在马上,那黑脸将领看着走出县衙的两人,不禁问道:“二位是就是这建昌县的知县和县丞吧?”
“正是!我就是知县李长庚,敢问这位将军,打算怎么处置我们啊?”
黑脸将领微微一笑道:“怎么处置你们不是我说了算,而是建昌的百姓说了算,下午就将举行公审大会,是死是活,就看百姓怎么看你这个父母官了!”
说完,二人便被士兵给带走了。
李长庚还是第一见当官的要被百姓审讯的,他的心中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上午,义军士兵入城之后走街串巷敲锣打鼓的把公审县衙一干官员的消息传至大街小巷。
建昌的百姓还是头一回听说什么公审大会,还说定不定罪是当地百姓说了算。
这一下可热闹了,百姓纷纷涌入城中,把小小的建昌县城都快给挤爆了。
下午丑时,公审大会正式开始。
先是由三营文宣科的文官上台讲话,这是一名来自临江府的秀才公,名叫韩德惟,今年才不过二十三岁。
韩德惟口才极好,在一番宣讲后,很快便把百姓的情绪给调动了起来。
台上,韩德惟拿着新配发的铁皮喇叭对着下面的百姓喊道:“乡亲们,这台上跪着的就是你们曾经的知县老爷,今天,按照我义军的惯例,现在就要对这些官老爷进行审判,乡亲们当中,若有被县衙官员坑害虐待者,尽管站出来说话,只要是事实,我们义军决不轻饶!”
这一番操作下来,建昌的百姓可算明白啥叫公审大会了。
很快便有几名壮汉跑上了台,指着跪在李长庚身边的一溜小吏说道:“大人,这些皂吏,仗着有收粮税的权利,肆意的欺压我们百姓,我家每年交税要交二两银子,银子不够便拿米来抵税,我挑着一石米要走三十里的山路才到县衙,结果这些狗杂种却说我挑来的只有七斗,非逼着我回去再挑三斗来。
我们这些小民,哪里敢跟官斗,只能又跑回家再背了三斗米来,可是一到县衙,三斗米他们却说只有一斗,大人,请为我们这些小民做主啊!”
坐在台下准备观刑的总兵官彭金洪一听这位老乡的话就知道他说的绝对是真的。
因为他当年也这么被宜春县衙的皂吏们欺负过,一石稻米挑几十里路到县衙,结果十斗变七斗,有时候甚至只有六斗半,这些当官的,贪污起来简直就是穷凶恶极,比土匪还狠。
彭金洪当即挥手说道:“这些皂吏不必再审了,全部抄家,斩首!”
跪在上面的皂吏们一听这话,顿时吓的屎尿横流,每个人都吓得瑟瑟发抖。
斩刑很快开始,几十名义军士兵手持屠刀站在身后,随着长官一声令下,二十多颗人头瞬间落地。
跪在一旁的李长庚和孟文震看到这场景,这才感觉到有些害怕。
孟文震是建昌县衙,平日里辅佐李长庚处理政务,手中还是有些权利的。
刚刚斩掉的那些皂吏,之前就是他负责管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