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余岁的「年轻人」,被一只修长大手搭在肩膀上,手臂的主人言语温和,笑意不断,他却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脚后跟爬到了天灵盖。
刘景浊用另一只手掂了掂镜花石,笑着说道:「现在你可以自报家门了,姓甚名谁,今日要为民除害?」
可惜,眼前的金丹修士,这会儿连拿剑的手臂都在剧烈颤抖。
除却一身凉意,自然还有窘迫了。
小心思被人看穿,实力差距又太大,压根儿无法恼羞成怒,便也只能窘迫了。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两只手指夹住那把剑,随意往高空抛去,然后再次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两双眼睛也就一臂距离,一个笑意不止,一个眼神躲闪、浑身颤抖。
好在是那把剑落下之时,刚刚好回到剑鞘,严丝合缝。
一声沧浪响声吓得年轻金丹一颤,连忙挣脱刘景浊,退后好几步。
刘景浊哈哈一笑,打趣道:「想搏命出名是要做好被打死的准备的,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打死你呢?」
刘景浊笑着摇头,把镜花石揣进自个儿袖子里,这都是钱啊!虽然只是一小块,至多可以刻录储存一刻光影的镜花石,但多少也能卖几百半两钱,至少酒钱就有了。
到现在,那个金丹修士都还没有说出来自己姓甚名谁,刘景浊当然也不想听了。
他抿了一口酒,取出那会儿收到袖子里的符箓,上面是傀山那女子画的路线,要照着她的路走,到了稚子江后才能解除身上符箓。
虽然能猜到那女子肯定跟自己那些个长辈有什么关系,但她拿龙丘棠溪开玩笑,没法儿忍。说好了二十年后问剑,那就等我。..
符箓之上,刻画三条路线,东西各一条路,居中一条。
刘景浊只看了一眼便以真火将其焚烧,三条大路走中央,自然是走中线嘛!
三千里而已,不远。
本来都不想搭理后面那人了,结果这会儿他又冷不丁拔出剑,拼尽力,狂奔刺向刘景浊。
微微侧身躲过一剑,刘景浊满脸疑惑,「你是个炼气士,又不是个武道中人,哪儿有这样出手的?」
年轻金丹折返回来,再刺一剑。
「我求名不得,求死。」
刘景浊咧嘴一笑,这才像话嘛!都坦诚些。
这次刘景浊没躲,只抬起拳头,照他额头就是一拳头。
只一拳头而已,年轻金丹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晕死了过去。
刘景浊撇撇嘴,也忒不抗揍了,这一拳头,最多用了三成力。
灌了一口酒,往前走了几步却猛然顿足。
刘景浊回头看了一眼傀山,干脆转身走去林中,剥下几条树皮,拿树皮绑着年轻金丹双腿,另一头儿搭在肩膀上,就这么拖着这年轻金丹赶路。
三条路线相隔又没有多远,几百里地而已,要是有个登楼拦路,走哪边都一样。若是登楼之下,确实没有多大意思了,没必要躲。
挨了陈桨几个月揍又不是白挨的。
终点乃是稚子江头嘤啼涧,到时候可以顺流直下,过踌躇台后去往与樊江月的约战之地。
瘦篙洲还是多雨,走了没几十里地,又是一场大雨袭来。
刘景浊只好拉着这个一身白衣都变灰衣的家伙去了一边密林之中,于一棵大树下方避雨。
转头看了看那个年轻人,刘景浊轻声道:「别装了,一个金丹修士,装死也要有个限度吧?」
说着便将其佩剑丢去,劈开了绑着其双腿的树皮。
果然,在装死。
不过那金丹这会儿就没先前那么惧怕了,报以死
志了时,也就想开了。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轻声道:「年轻人,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叫什么?」
年轻人缓缓坐起,低着头,沉声道:「武怜愁,西明国人,不年轻了,至今已然六十有三。」
刘景浊点点头,又问道:「何时得到的消息?」
武怜愁开口道:「七天之前,我本打算进去灯影洞天找寻机缘,但钱不够。正好听见有消息放出来,我就用尽身家当,买了一枚镜花石,打算……以此得名,好有个名声,再去拜师某座山头儿的话,阻拦不会太多。」
这算是人之将死,话就很多?
刘景浊笑问一句:「要拜师?至今没有归宿?」
武怜愁摇摇头,「何来归宿?四十年风雨飘摇,好不容易破境金丹,却落得个养活不了自己的下场。」
许是说到伤心处,武怜愁苦笑道:「想我武怜愁,七岁炼气,十一建灵台,十九筑黄庭,二十三岁已凝神。结果结丹之时,竟然五十有九,以至于天才已经无人问津,都只说我少年成才,年老成柴,此生再无破丹结婴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