捣药国以及墨漯王朝,比之更甚,若要剜肉刮骨以疗伤,那老百姓活不下来几个。
刘景浊缓缓起身,抱拳道:“告辞了,我得去一趟膏药山。”
渠公起身抱拳,问道:“二十年来,我只看着没动手。但现在我想问一句,我能做些什么?”
刘景浊疑惑道:“二十年没有动手念头,怎么忽然间有了?”
渠公自嘲道:“过路之人尚且能拔草筑亭,我生在此地死在此地,又有什么理由不动动手?”
刘景浊咧嘴一笑,抬手一点,轻声道:“那渠公便留意两岸,若是有不愿同流合污的人,搭把手,方才所传位置是他们的活路。”
说完就要走,可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年轻人抬起手掌,呢喃道:“既然碎印依旧还是人皇,我还逃什么?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猛然转身,又是抬手一点,一个大大的敕字便出现在了半空中。
大字与渠公重合,老汉只觉得像是被人硬生生拔高了一截儿,成了正神一般。
再抬头,年轻人已经不知去向。
这位乔姓渠公深吸一口气,朝着年轻人去处弯腰作揖,由衷一句:“叩谢人皇。”
刘景浊落在膏药山下,嘴角一挑。
万千因果皆向我来就是了,接得住接不住,我都认了。
摘下独木舟,刘景浊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你们都认我为主,那我就当好这最后十年的主人!”
已是黄昏,又在风雪中,故而前方道路一片模糊。
记得龙丘棠溪曾说,她第一次来时,前方药铺求药之人都能排出去二里地了。二十年前再来,此地一个人都没有了。
刘景浊没有以神识探查,他现在是真的不知道那处药铺还在否。
就这样,冒着风雪往前行走,越走天色越暗,前方越是模糊。
想必,无人造访的药铺……
正以为那处药铺早就不在了,可几步之后,刘景浊猛地抬头,恍惚之中瞧见前方有微弱亮光。他加快步子,再往前十步,亮光愈甚。往前百步,那微弱灯光在刘景浊眼中,恍如大日!
药铺还在。
走到近前,刘景浊缓缓抬头,药铺门前悬挂一只灯笼,灯笼在风雪之中左右摇摆,烛火扑朔,却始终未灭。
再一扭头,门前悬挂一道幌子,早已褪色,但还是能瞧见残留墨迹。
“一膏治百病,不信自便。”
这句话,与当年一模一样。
有个小男孩拎着灯笼出门,一双干净眼睛,几乎是要冲破这风雪遮掩。
男孩儿问道:“你……买药吗?”
刘景浊尚未作答,便听见屋里有人大骂:“臭小子,死回来!都说了不卖不卖!都他娘的喝符水去,老子的膏药贴树上都不卖你们!”
这话,当年听过啊?只不过当年说这话的是个年轻人,都有孩子了?
刘景浊没理会屋里,而是缓缓弯腰露出个温暖笑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会制作膏药吗?”
孩子眨了眨眼,脆生生道:“我叫姚左,正在学。”
刘景浊笑了笑,说道:“丸散膏丹汤,可不能就学一样。”
直起身子,刘景浊迈步进门,边走边问:“一贴能治百病,真的吗?”
屋中坐着个中年人,脸色很不好看,“喝符水去!”
刘景浊然不把自己当成外人,走到火堆边上坐下,伸手烤了烤火,继续自说自话。
“既然无人买了,为什么还要传承?既然要传承,为什么不搬出捣药国?”
中年人冷笑道:“此地生我养我,该走的是那些邪门歪道,我为什么走?传承?当然要传,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不能毁在我手里。”
刘景浊叹息一声,呢喃道:“三十年前我家人来此,你是守在门口喊着别插队的孩子。二十年我来此地,你是没出门,只说不卖的年轻人。现在我再来,你孩子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灌下一口酒,刘景浊继续说道:“还好还好,一路走来,我终于瞧见一间还开着的药铺。”
中年人气笑道:“你他娘一副二十出头儿的模样,跟谁……”
本来想骂人的,可瞧见年轻人静静望着火堆,他就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刘景浊将独木舟放在一边,轻声道:“既然你开着门,我也就问问你,在你看来,怎么才能治这一身疮?”
中年人自然明白刘景浊所说的一身疮是什么意思。
但他想都没想就说道:“家父在世时曾经说过,长了一块儿疮可以剜肉,可长了一身疮,想治,就一个法子。”
刘景浊抬头看去,中年人沉声道:“一块儿一块儿剜肉、刮骨!疼归疼,总比没救了强。”
刘景浊一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