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月冉皱着眉头传音:“师父!别当了如来就不认人啊!”
但僧人并未答复。
当年的布衣和尚,如今已经是灵山之主了。
管楼抬手拦下方虢,呢喃道:“不是我们该听的故事。”
不多时,白小豆走入了那处刻满字的洞穴。
字迹一开始十分工整,后来逐渐就变得潦草,最后甚至都瞧不出那是什么字了,简直就是乱画,毫无章法。可是在其中,她瞧见了龙丘棠溪的字样,也瞧见了白小豆、姜柚、楚廉。
另外一处墙面,是一个又一个的大坑。此时再看坑洼地面,这才发觉,原来……原来都是拳头砸出来的。
无需费力,略微一想就能想象得到当年刻字之人的心境。
一开始字迹工整,是心境平稳,但更像是强装的。后来字迹潦草,是着急了。最后几乎看不见笔画时,那是……那是发狂了,崩溃了。
僧人走下莲花座,呢喃道:“这便是你师父最难熬的那一万年的发泄之处。”
白小豆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僧人取出一面铜镜递去,轻声道:“这里面有你想知道的,看完之后,随你选择。”
说罢,僧人转身离去,淡然也坦然。
即便天幕那人有清醒之日,即便那人要持剑上我灵山亲手斩我,也无所谓了。
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总该有个了结了。
而白小豆,捧着铜镜愣了许久,终于是找了个角落蹲下,将自身灵气输入其中。
那些个画面,只是某些人做的某些事,是一个又一个障眼法。死了人是障眼法,活了人,一样是障眼法。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彻底灭了那团紫气。
画面速度很快,唯独几处紧要关头有声音传出,不过两刻,故事就看完了。
白小豆双手捧着镜子,呢喃道:“那就是说……我去过的那处地方是……”
有声音传来:“你猜得不错,所以那个人……从来不是刘景浊。假设刘景浊跟糯生个孩子,那会是他,但你师父向来执拗,你的出现,其实是机缘巧合,也算是……天意!”
白小豆忽然咧嘴一笑,问道:“我还能再见到张玄吗?”
僧人声音再次传来:“我不知道,但因缘际会,总有再见之时。但道门中人,与我们不太一样,他们修今生,你今生可求。”
白小豆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点头道:“晓得了,多谢如来。”
顿了顿,姑娘言道:“多年以来,辛苦了。”
而此时,白小豆面前出现了一团混沌气息。
白小豆取出那两把剑,没来由一笑。
“原来我才是那个救世主啊?真是让人想不到。”
也不知为何,此时她分明身在幽深洞穴之中,不见光亮。可从小到大只为一人开过的那扇门,此时竟是缓缓打开,楼上窗户也一一开启,日光似一盘豆子,洒进屋子里。
白小豆追着日光迈步进门,屋子里空空荡荡,唯独墙角摆着一张桌子。
桌下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细胳膊环抱双腿,将头埋在胳膊里,不敢钻出来。
大姑娘弯腰蹲下,泪水已然决堤。
“白小豆,你在干嘛?”
小姑娘往后缩了缩,不敢抬头。
大姑娘又道:“白小豆,可以出来了,有一个绚烂多彩的人世间在等着你呢。”
小姑娘这才缓缓抬头,只见那个大姑娘站在日光之中,肌肤透着光白里透红,发丝像是春日摇摆的柳枝。
等小姑娘的眼睛适应了日光,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蛋儿,这才被她看清。
小姑娘张了张嘴,呢喃道:“我……我好像想起娘亲的模样了。”
大姑娘噙着泪水,伸出手,同时点头。
“是,我也想起来了,娘亲的脸一直在我们心中,我们不愿意记起来而已。”
小姑娘不知不觉便伸出了手,大姑娘牵着小姑娘的手往门外走去。
可是走到门前,小姑娘忽然缩回手,问道:“你现在,吃肉吗?”
大姑娘点头道:“吃,跟师父一样,吃得少而已,不吃不会想,有的吃却也不排斥了。”
小姑娘怔怔望着前方,问道:“为什么?”
大姑娘略微沉默,随后微笑道:“白小豆不吃肉,是因为吃了娘亲的肉。白小豆害怕光,是因为从小就觉得光刺眼。”
话锋一转,“可是白小豆要记得,那年在桌子底下,有人说过,有一个绚烂多彩的人世间一直在等着你。白小豆也要记得在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有个叫做张玄的傻子说过,他手里不算干净,起码心里干净。白小豆还要记得,要是怕,就做不到帮师父的忙,做不到救张玄,也做不到去坦然拥抱绚烂人间。”
一步迈出屋子,大姑娘问道:“出来吗?”
小姑娘却又问了一句:“我算是师父的女儿吗?”
大姑娘点头道:“当然了。”
小姑娘深吸一口气,猛地向外狂奔,迎着日光。
门外春风和煦、杨柳依依。有清澈泉水,有锦鲤游弋,有个已经长大的姑娘脸上满是笑意。
终于走出屋子的小姑娘缓缓朝着大姑娘走去,两道身影逐渐重合。
最后,小姑娘问了句:“长大好吗?”
等到两道身影完全重合,大姑娘这才呢喃一句:“其实喜欢小时候,有皇帝老爷子,有权忠爷爷,有三婶儿,还有好多把我捧在手心中的人。”
两把剑逐渐融合,白小豆心神重回洞穴。
与此同时,十三洲之天道气运齐聚牛贺洲西海,涌入一处洞穴之中。
有个姑娘在自身天地之中一步登天,以眼神瞬杀星河之主,成就大罗金仙。
那个姑娘此时才呢喃一句:“可是白小豆,不长大的话,救不了想救的人,帮不了想帮的人。”
今年正好九十岁,五岁多随着一个剑客离开故乡,至今八十五载。
那个只愿意在窗户缝儿里窥探世界的孩子,终于与自己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