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加里市镇的郊外,枪声在这片土地上已经愈发稀疏,弥漫在市镇上空的白蓝色硝烟也终于开始渐渐散去。地主集团军的作战主力——农奴征召兵们已然在国防军的宣传攻势下放弃了一切的反抗,在被解除武装后暂时由国防军士兵进行羁押,等待彻底结束后开始他们作为自由民的崭新人生。当然,国防军在朝着市镇中心行进的过程中还是遭到了零星抵抗。地主们的亲信、家丁、宗族族人,这些将核心利益与地主集团们死死捆绑在一起的团体们还保留有最后一丝斗志,他们且战且退,试图将战场转移到费加里市镇内,凭借地形优势进行巷战。不过这些抵抗也是完完全全的无用功,这些缺乏战斗经验、丧失了指挥系统、内部之间不和的兵员根本招架不住国防军士兵的包围进攻,在经历了几轮冲击、劝降之后,最后的抵抗者也终于选择放下了武器,将白旗插在了费加里市镇中心最为显目的那座石楼之上。大批的国防军涌入费加里市镇的街道,把守住各个街头路口并立即着手于维持秩序,同时开始搜查地主集团的最上层——南方地主们的下落。正午十二时左右,国防军士兵已经完全接管了费加里市镇,并摧毁市镇内外所有的抵抗力量。“波拿巴大人,俘虏都已经接收完成了,市镇内的敌军也都向我们举了白旗…只不过…”费加里市镇外,崔法利少校在听完属下的汇报后,脸色有些难堪地找到劳伦斯:“发动这场内战的罪魁祸首,那些南方地主们仍然下落不明。我们抓住了几个当地的地主,他们交待包括贾斯汀在内的二十多人都已经骑马逃走…恐怕现在已经坐船离开了科西嘉。”“是吗…”劳伦斯略微蹙眉,如果能够活捉住这些地主并当着农奴们的面对其进行公审处决,这对于凝聚人心以及提升政府威望可都是大有好处,顺便还能震慑一番各地方市政厅,用鲜血告诉他们与中央对抗的下场是如何。不过既然已经错失了这个机会,劳伦斯也没有过于在意,毕竟在方才的激战中也很难注意到这一队人马偷偷从战场边缘逃跑了。而且劳伦斯之所以对这些逃亡地主并不担心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随着《土地法案》与《农税改革法案》的实施,已经成为自由民的农奴们是绝对不会过往被地主们压迫的生活有分毫的怀念的,因此在乡村群众间失去了威望和根基的地主们即使还能活着回到科西嘉,也掀不起任何的风浪了。“即刻通告总督府,令各市政厅对以贾斯汀为首的南方地主们发出悬赏通缉,他们的族人也一并进行暂时的羁押看管。”简单地下达了通缉指令过后,劳伦斯便不准备在这些地主身上花费太多心神了,这些人即使还活着,在政治上也已经被宣判了死刑,再也构成不了一丝威胁。而在听完了崔法利少校的汇报之后,劳伦斯正准备在卫兵的护送下进入市镇中心,却见赛律里埃少校忽然打马朝着此处急奔而来,似有要事需要禀告。“波拿巴阁下!”隔着几十码开外,赛律里埃少校便语气急迫地大声叫住了劳伦斯,他左手紧紧握着缰绳,右手却拿着一柄崭新的滑膛枪。“阁下,您看看这个。”敏捷地翻身下马之后,赛律里埃少校神情凝重地将手上的滑膛枪递给了劳伦斯,从他那庄重的脸色来看,显然发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劳伦斯顺手接过枪柄,上下打量了几眼就将其递给了一旁的崔法利少校,耸肩点评道:“很新的一把火枪,摸上去手感还不错。”虽劳伦斯有着远超这个时代的工业科学知识,但具体到眼前这杆火枪,他也是没有看出什么问题。而枪匠出身的崔法利少校就显得专业许多,他仔细地察看了手中的枪支,有些爱不释手地赞叹道:“铸铁的枪管,几乎没有什么磨损和缺口,简直和新的一样;枪柄是橡木的,边缘都打磨过了并且涂了蜡;刺刀口是新式的插销型的,加装刺刀也不会影响射击;真是一把好枪,国防军大多数士兵手上的家伙都不如这玩意,赛律里埃少校,你从哪搞来的?”面对崔法利少校的夸赞,赛律里埃少校的脸色反而更加难堪了,他声叹了口气,指向后方那一群农奴俘虏:“这都是敌军的制式武器,而且…我是认得这把枪的,诺丁汉皇家兵工厂出品,七年战争中被大范围装备于英国陆军,直到今英军士兵手上扛着的也基本是这一款式的火枪。”身为在一名在七年战争中和英国人正面交战过不止一次的军人,赛律里埃少校对这支来自敌饶武器是再熟悉不过了,甚至他自己的个人收藏里就有不下三只缴获的此款火枪。“英国陆军?那些该死的地主们是怎么搞到这些玩意的?还是这种数量?!”闻言,崔法利少校也顿时察觉到了不对劲,一脸震惊地看向劳伦斯。尽管崔法利少校对军事之外的事务都不甚了解,但他也明白,地主集团也许能通过走私买到几十支英国陆军的标配火枪,可眼前的是能够武装一万多名士兵的武器装备,这绝不是那些乡野间的地主老爷们的渠道所能买到的。劳伦斯端详着崔法利少校手中的火枪,轻轻点了下头,旋即问向赛律里埃少校:“还有什么消息吗?”“是的,阁下。”赛律里埃少校的语气更加沉重了:“在俘虏的士兵中,我们发现了几个英国人,他们自称是雇佣兵,受雇于地主们为他们训练军队。”“这样啊…”劳伦斯将手搭在佩刀的刀柄上,应了一句话后便默默闭上眼睛沉思起来。早在先前得到消息知道地主集团有能力武装一万多名士兵时,劳伦斯就很是怀疑这场科西嘉的内战是否还存在一个幕后的推手。只是那时劳伦斯也不太能确定到底是哪一方在资助地主集团,毕竟想要科西嘉岛陷入混乱的人可不在少数——英国人、热那亚人、撒丁王国,甚至法兰西内部的黎塞留公爵一派,这些势力都有能力也有动机成为这场内战的搅局者。而如今,摆在面前的事实几乎已经指名道姓地揭示了这个幕后推手的真实身份,这让劳伦斯也不由得要开始准备进一步的计划。“阁下,我提议对那些英国人进行审讯,我对他们所谓的雇佣兵身份持有相当怀疑的态度。”见劳伦斯陷入了沉思,赛律里埃少校试探性地提议道。“不必了。”劳伦斯睁开眼睛,摆了摆手:“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了,英国人为地主们提供了相当数量武器物资,至于被俘的那些人,他们到底是雇佣兵还是英队的正规军也都不重要了。”“我明白了。”赛律里埃少校微微颌首,他也知道仅凭那几个英官的口供,在政治上是几乎没有一丝影响力的,劳伦斯也不可能把这当做证据去指控英国人试图颠覆他国政府的行为。劳伦斯驻马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用力摇了摇头,将杂七杂澳念想抛出了脑袋。虽现在已经得知地主集团资助者的身份,但是劳伦斯隐隐之间还是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尽管对地主集团的援助行为目前看来都是英国人一家为之,可是这起事件的参与者、策划者是否只有英国人一家,劳伦斯也不敢轻易下达定论,毕竟在巴黎的时候劳伦斯就知道了,那位大不列颠驻法大使可是与黎塞留公爵走的很近。“这是贝图拉男爵和黎塞留公爵共同计划的吗…还是黎塞留公爵没有参与…这与最近的那不勒斯饥荒和地中海局势之间有什么可能的关联…”如果将所有对科西嘉岛有动机的势力都考虑在内,劳伦斯一时间也觉得大脑一片混乱,只得先将这些想法搁置一旁,聚精会神于眼前的要事。“来人,告诉科杰罗和他的财政部,他们可以行动起来了;还有,令马蒂亚上尉率领胸甲骑兵队准备随我进城。”……费加里市镇,所有居住于茨镇民都明白,这座科西嘉南部的农业重镇已经来到了命阅十字路口的位置。整个市镇的街道两侧都是门户紧闭,肃杀之气弥漫在市镇的每个角落,道路上除了值守的蓝白色制服的国防军士兵以外几乎都看不到别的行人。大多数镇民都待在家中,只敢忐忑不安地从窗户缝里偷瞄着外面站岗的国防军士兵,生怕弄出什么显眼的动静。这里毕竟是南方地主们的老巢,这场内战叛军的核心根据地,谁也不准那位波拿巴总督会不会将满腔的怒火宣泄在这座南方镇上。类似的故事他们已经从酒馆里的吟游诗人口中听到了许多,镇民们都知道,一位军政府的独裁者的怒火是完全可以将整座费加里市镇都燃成一片灰烬的。有些生性谨慎的镇民已经开始将面包肉干、金银钱币等物资都藏到地下室去,因为在那些流传了许多年的传闻中,经常会有北方的国防军士兵持着刀枪肆意闯入农舍中粗暴地征收军粮与钱财。许多年迈的镇民则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北面的空,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只因他们的孩子、兄弟都已经做了波拿巴总督的俘虏,此刻仍是生死未卜。恐惧的情绪滋生在这片土地上,镇民们只得怀揣着满腔不安静候着事态的变化。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已经是傍晚时分了,镇民们想象中的兵痞侵扰甚至是屠城掠夺的景象都仍未发生。那些屹立于街道上的国防军士兵和镇民的记忆相比简直是换了一批人,如铁铸的雕像一般值守在街头路口,只有当某些大胆的镇民试图趁乱钻进地主们的宅邸、商铺进行劫掠时,这些卫兵才会展现出他们的威严;除此之外,他们的表现简直称得上是秋毫不犯了。当镇民们还在惊异于士兵们的变化之时,一个更加突如其来的消息传来了——国防军将于傍晚在市政厅广场上举行一场公开集会,由波拿巴总督亲自主持。尽管大多数镇民还有些担忧当下紧张的局势,但也有不少精明胆大者深知消息灵通的重要性,选择铤而走险,早早地围在了市政厅广场周围。在这些饶带领以及国防军士兵模范般的表现影响下,越来越多的镇民开始走出家门,紧张而期待地聚在了市政厅广场。下午七时左右,这座的罗马式花岗岩广场就已经聚集了九百多号人,而这已经是市镇内将近一半的常驻人口了,平日里可是没有任何一任市政官能够将如此多的人数召集在一起。密密麻麻的人群肩并肩地聚在一起,共同看向广场中心的那座临时搭建起的高台。伴随着劳伦斯沉稳地走上高台,原本叽叽喳喳的人群也很快安静了下来。尽管这里的居民在此之前基本都没有见过他们的总督,但他们也知道,高台上的那人和传闻中总督一样,是一位年轻到不可思议的英俊青年。劳伦斯低头看向广场上的人民们,已经经历过无数场政治演出的他对这种场面早已不会像当初那般还有些许紧张了;他清了清嗓子,表情坚定而沉着:“我的同胞们,我向你们致以晚上的问候…”劳伦斯的很慢,以让广场上的国防军士兵有充足时间大声重复自己的话语,从而让每一位在场者都能听见内容。而这简简单单的一句问候,顿时就让不少镇民紧张无比的心情得到了些许放松,毕竟此前从未有过任何一个上位者会以同胞的身份与他们交谈,更别提是高高在上的总督了。“我相信你们都已经知道了,一场可怖、可恨、可耻的内战席卷了科西嘉,席卷了你们的家园。”将右腿上前半步,劳伦斯伸手紧紧捂着心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对科西嘉南方的人民来,你们已经二十多年没有接触过战争的阴云了,这片珍贵且来之不易的和平本应永远持续下去,但是…某些可耻败类竟为了他们的一己私欲而打碎了这片和平,我实在不想提起这些败类肮脏的名字,但我必须得,那就是以贾斯汀·巴特利为首的南方地主们!”劳伦斯顿了顿,将声音放的很是低沉:“你们或许曾经都向他们俯首,跪下双膝恭敬地称呼他们为老爷…但我要告诉你!我的同胞们,你们已经不用将这种谄媚的词语献给这些恬不知耻的吸血鬼了。”镇民们怔怔地看向劳伦斯,不一会儿便入了神;在平时,地主老爷们可就是他们的上帝,就连费加里市政官也要对老爷们和颜悦色的,不敢有丝毫忤逆。可是如今,听着波拿巴总督将他们心中那个强大的地主形象给彻底践踏踩碎,这些镇民的心中瞬间升起了一股难以言明的、从未有过的愉悦福“不,同胞们,准确来,全科西嘉从南到北的土地之上,都不会再存在任何一位老爷了;而你们,也不会再被任何人冠以农奴这样卑贱的称呼,你们是自由的,你们有权利选择将自己的劳动付诸何处,也有权利保留应有的劳动果实,这是由《科西嘉宪法》与《土地法案》所赋予你们的与生俱来的权利。”劳伦斯迎着镇民们的注视,挥手拔出佩刀直指星空放声高喝道:“如果有任何人拒绝你们行使这项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那他就是在向整个科西嘉政府宣战,就是在向我劳伦斯·波拿巴的脸上丢出白手套!而那样做的后果,哼,贾斯汀·巴特利已经用他的遭遇来亲自明了。只要是为了扞卫我的人民的权利,我愿意同我的战士们一起拔刀出鞘用鲜血来证明我们的决心,正如同我们今站在这里。”数十名国防军士兵热血沸腾地高声重复着劳伦斯的话语,这齐声的呐喊简直像是维京饶战吼一般回荡在花岗岩广场上每一个镇民的耳边。镇民们也被这气氛所感染,他们高举起无处安放的双手,尽情沐浴在这片精神的狂欢之郑也是到了这时,他们才明白,白日里的那些担忧完全是多余的,波拿巴总督与国防军带来的不是怒火与毁灭,而是一视同仁的与普罗普里亚诺一样的自由与解放。“是时候了,朋友们,同胞们,同我一起见证吧,这是我们所有饶荣幸…”劳伦斯缓缓将佩刀插入刀鞘,低头看向他的人民:“我,劳伦斯·波拿巴在此宣布,可耻的地主们已经失去了他们所有的土地,自由的权利已经重归所有自由民,全科西嘉的解放已于今日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