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梵音不顶事，桃夭只觉得太阳穴痛得不堪忍受。
难怪凰女知道梵音还活着，却还将振兴妖族的大任托付给她，合着她最清楚，妖族曾经都出了一群多么不靠谱的大妖。
这是白瞎她离开桃家时，还自作聪明地揣测，上仙非要她随梵音同回幽都，是怕梵音一回来就撺掇妖族生事，结果上仙之所以放心她和梵音同来幽都，是因为他确信梵音这厮闹不出多少动静来。
是吗？
看似是这样的，但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桃夭又看梵音，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看着他：「三毛儿，我家师尊和你下棋时，是不是说过些什么？」
「他说——」梵音顿，卡住嗓音，略显心虚地摇了摇头，「贫僧答应过桃花君，不说的。」
桃夭勾唇：「所以说，我家师尊确和你有约定？」
「……」梵音的表情陷入一瞬间的龟裂。
这是演不下去了？
「走吧，三毛儿。」
「哈？」
桃夭嫌弃地白了呆愣的梵音一眼，她不追问，是因为笃定梵音不会说，但有些事，不是非要他说，她才能弄不明白的，
她抬步，走进了幽都，梵音回过神，快步跟了上来。
「三毛儿，一千年前，妖族便皆住幽都吗？」
梵音摇头：「不是。」
「嗯？」
梵音勾起一抹忆往昔的浅笑：「千年前，妖族大盛，三界内，何处去不得？譬如我王，最爱跑阆风，又譬如泽禹，多在重泉。」
「就是那个请你吃鱼喝酒的大妖？」
梵音撇撇嘴：「不过是一条走不好路的蛟龙罢了。」
这口吻……桃夭若有所思：「该不是你的情头吧？」
梵音立刻炸毛：「胡说！」
如此激动，怕是为真了。
「我懂，我懂～」
梵音却不肯叫桃夭糊弄过去：「贫僧和不倒翁清清白白，女施主可莫要乱言。」
「不倒翁？哈哈……」桃夭捧腹大笑，「谁这么有才，取了这么一个好名字？！三毛，若有机会，可定要让我瞧瞧他是怎么走路的。」
「……」
冬日的幽都，寂静无声，唯独桃夭的笑声，响亮清透。她忽而就笑不动了，举目望远，枯枝败叶里，却不见一只小妖。
「三毛儿，如今那条不倒翁在哪里？」
如果能活着，她或可想法子去救一救，有爱妖在身侧，许能叫梵音这厮顶顶用。
然，梵音低言：「他死了。我王身死后，妖族便兵败如山倒。神和人走遍三界，将整个妖族皆擒到幽都。
神仙立于云端，看人修将妖族剥骨抽筋，破膛剖丹。而我王身后的四大妖里，泽禹是第一个死的。」
桃夭还想再问，突然心脏一阵电击般地抽搐，玲珑镜嗖地自她袖中飞出，竖到半空：「小妖，你果真在骗本山主！」
「嘶——」桃夭揪住胸口，痛得浑身打颤。
山主越发愤怒：「你说要去桃家偷妖丹，却是久久不见踪影，本山主用玲珑镜一再呼唤你，你却置若罔闻。小妖，这一次，不管你说什么，本山主都要杀了你！」
桃夭虽痛得要死要活，却还是拼尽全力反驳：「山主大人，咱们说话要讲道理，你何时用玲珑镜喊我了？」
山主忽而收了怒气，冷言：「惯会胡言乱语的小妖，本山主再不会听你花言巧语，今日，本山主便杀了你，以正视听！」
山主话音将落，桃夭便觉得心脏要被人捏碎。她快挨不住时，只听梵音一声冷哼，玲珑镜里的山鸡残影，顷刻间碎成渣。
失力的镜子，落进了雪里。
而后，梵音扬声，声音之洪亮，可抵整个幽都：「本座复归，尔等还不速速来拜见？」
一刻钟，也许是半刻钟，幽都的妖兽们，或从天空，或从枯败冰雪，极速赶来，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且妖兽数量之多，也令桃夭甚为惊叹，不足半个时辰，漫天寂寥里，居然呈现出万妖来朝之雄伟壮观。
数万小妖于幽都边境排成规整的矩阵，纷纷朝梵音行跪拜大礼。
此情此景，和当初山鸡山主在羊肠山中置办的所谓哭丧大会，真真是小巫见大巫。
由此可见，幽都并非全无诸如豺狼虎豹之流的彪悍妖兽，不过是因为看不上一只山鸡称王称霸，故而隐匿不见。
山主见机，一马当先地扑腾着翅膀冲到最前，对着梵音躬身叩拜，一张鸡脸，半边惴惴，半边讨好，勉力扬声言：「玉蕊率幽都万妖，叩见梵音大人。」
梵音蹙眉，寻思了半天，问：「玉蕊是谁？」
「……」山主尬住，倒是没有失态，反而舔着脸道，「梵音大人久不在幽都，自是想不起小妖是谁。昔日，小妖常在凰女大人身边走动。」
山鸡的一提点，叫梵音恍然大悟：「本座想起来了，你是伺候凰女的那只小山鸡。」
「……」山主笑不下去了。
不仅如此，前来叩拜梵音的凶猛妖兽们，亦咧开嘴，露出不屑的冷笑。
对这些强悍的妖兽来说，妖族落寞，由得一只山鸡在偌大的幽都作威作福，想来是一桩极为难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