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流满面的念一,目色苍凉地掠过云清,看向九天之上的神和仙。
「漫漫时光,走过了太久太长的历史,当与天齐寿,永生不死的神君,一个接着一个陨落于暗夜,当壮大的神族日渐走向凋零,什么是神,也一并被悲伤和恐惧埋葬。
一千年前,云清为了神族的延续,不惜以情惑妖王,不惜挑起妖族和人间的争斗,不惜夺走妖族的运势来续神族的运势时,我其实心有所觉,却刻意闭塞耳目,假作什么都没有察觉,甚至于在云清试图抹杀真相时,视而不见。
又或者说,我也心存侥幸,以为任由云清掩埋真相,真相便能湮灭,如同它从未发生过,呵呵……」
念一泣不成声,再不能言。
将才还杀声震天的九天,只余念一的哭声,在浩渺的云上,悲悯如河。
魔族,鬼族,咬紧牙关,有感于念一的悲痛,而努力压制想要同哭的哀绝;妖族愤恨之余,亦难掩伤痛;唯有神,仙,人尚不懂此痛为何,神色冰冷。
见神,仙,人无动于衷,念一抬袖,止住哭声,擦去脸上的泪痕,惨笑着说:「我错了,云清错了,神仙错了,九天错了,天道……也错了!」
「既错了,就该改。」说着,念一回神,对着桃夭欣慰一笑,「北冥,你做得很好,神族因为有你,才没有堕了神的威名。」
「多谢老师。」
念一笑笑,拔出了袖中剑,一把桃夭从未见过的白色长剑,剑刃细腻如霜,一如他银白色的长发,不染尘埃。
念一横刀,立在桃夭身前,而后凛眉傲言:「魔尊,鬼主,那个人修的鬼话你们大可不必信!」
魔尊愕然:「……诶?」
「自天地有成,本君就已存于世,千万年来,本君一直都是神族的大长老,若神有可感知天道者,非云清,而是本君也!
本君不妨告诉你们一句实话,神族自一千年起就已经不能窥探出天道的真意,云清不能将你们二族的心意传达给天道,更遑论叫天道改了主意,赐你们一线生机!」
此一言,令魔鬼两族瞬间哗然。
然,神仙人更哗然,他们委实不明白,念一何以会在将赢的这一刻,倒戈。可念一的话还没有说完。
「魔尊,鬼主,若你们当真不忿魔鬼两族的命运,便不该放下手里的刀剑,杀才是你们叩问天道唯一的可能!」
「念一——」回过神的云清,抡起轩辕神剑直刺念一,「念一大长老,难道连你也要背叛神族吗?」
念一缓缓摇头,答:「不是本君背叛了神族,而是神族背弃了三界!」
「……」
以身化符,身形渐转淡的桃夭,终于露出安然的浅笑,至少景之想要走的路,哪怕她不在了,也会有人薪火相传,继续走下去。
年不知几何的念一,以绝无仅有的凌然气势傲立在天门之下,他不曾回身,却知道桃夭将要消失。
「北冥,你且放心,你所期盼的不来,你以命构建的天门就绝不会破,我以性命起誓!」
桃夭躬身,深深地朝念一垂首作揖:「老师受累,弟子去也。」
若九天还有一个神,那便只能是念一,哪怕他迷茫过,犹豫过,但他依旧是那个值得她敬佩的神。
她最后抬眸,目光掠过九天的神,仙,人,魔,鬼,妖.
真到了要告别的时候,心中还是充满了不舍。
她是真的喜欢这方大陆,喜欢人间热闹到近乎喧嚣的烟火气,喜欢魔鬼妖三族的放纵肆意,其实也喜欢过神族清静无为的空灵。
罢了,谁叫她是神呢……
桃夭闭上了眼睛。
舒缓的风……是风吗……便当它是风,缓缓地滑过她的头发,眉心,脸颊,风不冷,不热,不痛,不痒……
她知道有风拂过,但无法感知。
又或者是,风不能让她感知?
她站在风里,可风从她身边吹过,她能察觉有风,感觉到风拂过,却感知不到风带来的温柔,冷热,痛痒。
这就是神的陨落吗?
「桃夭。」
「谁?」
桃夭猛地睁开眼,眼皮掀开的瞬间,和缓的风陡然间变得暴虐,风卷着细碎的白沙,刺得她又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觉得难受吗?」
「是谁在说话?」
桃夭抬手,以手为挡,然后再一次睁开眼睛。
她似乎正置身在一片沙尘暴中,可脚下虚无,那一片片白色的雾气,就像是一团团被稀释的云朵。
狂暴的风沙,本应该隔绝一切,但奇怪的是,透过指缝隙,她竟能将眼前的一切一览无遗地尽收眼底。
可眼前有什么呢?
空茫。
这里难道是轮回之所?
三界有一个神奇的地方,那就是轮回,那是连神仙都未曾踏足过的地方,三界知道天地间有轮回,却不知轮回在哪里。
不,这里不是轮回。
桃夭强自镇定,她努力去分辨风沙深处吹出的声音,那声音乍一听淡漠如霜,再一听却觉霜中裹着一团烈火。
「天道?」
「吾是。」
桃夭捂唇,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