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坪,位于陈家坊的正东对面。村庄的周围和陈家坊一样,既没有高山峻岭,也没有丽水湖泊,同属典型的江南丘陵地貌。一座座平庸的小山头毫无规则地趴在村庄的周围,一点也不显得雄伟壮观,山头各自为王,互不相连,没有多少气势。
唯有东面的银形山,在易家坪才称得上是一座像样的山,它凸起的山顶比周围那些平庸的山头略显峻峭高大,因山型酷似古代的一绽金银外形而得此名。易氏族人的祖屋就坐落在这座银形山下的西边,几十栋房屋都是清一色坐东朝西坐向。所以,银形山自然就成了易家坪易氏族人的后龙山。这座后龙山主宰着易氏族人祖祖辈辈的兴旺衰败。他们祖屋的前面是一个宽阔的小港,小港北高南低,祖先们早把它开垦成了一坵坵大小不一的水田,这些水田成了庄里族人赖以生存的基础。那条弯弯曲曲的自北朝南穿港而过的小河,把这个小港一分为二,小河的东面归易家坪人所有,称之为易家港,小河的西面归陈姓人所有,称之为陈家港。河东河西两姓人家以河为界,耕种为生,互通婚姻,平安相处。
别看易家坪只有几十户人家,一百来口人,但它是个古老的村庄。据他们的族谱记载,距今已有二千多年的历史了。
相传汉朝六年,也就是公元前二百零一年,武将陈婴受汉王刘邦委派,带兵攻打江南大地,陈婴将军不辱使命,一路所向披靡,先克昌南,再下瑞州,不久收复元州。元州大地,地域宽阔,土质肥沃,且山清水秀。于是,陈婴便下令在此建郡立县,并留下了许多官兵护城,这些官兵后在元州城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其中有一个易姓将官,名叫易道森,他仗着功勋卓著之势,大捞钱财,爆发后在元州城先后娶了四房太太,生了十二个儿子,这十二个儿子长大成人后便在元州的辖区内占地为王,开荒垦地,繁殖后代。故后来易姓氏族,成为赣中地区,尤其是元州境内数一数二的大姓氏族。
话说这易道森的第十二个儿子,名叫易晚春。是他爹易道森晚年娶的一个最小的一房太太所生。按常理,最小的太太,应当是老爷最宠爱的妻妾,她生出来的儿子更是会捧为掌上明珠,像宝贝一样的宠着。但易道森的第四房太太却没有这样的好命,她丫鬟出身,地位低微,儿子晚春出生不久,易道森便患病卧床,不久便一命呜呼,撒手人寰。可怜的易晚春,天生憨厚,老实本分,与世无争,爹死后,在易家受尽了兄长们的折磨凌辱;于是,十六岁时,他就决定别离娘亲,外出谋生。
元州四野,茫茫山峦,四九寒冬,北风呼啸,哪里是他的安身生存之地呢?他跨出元州西城门的那一刻,活像一只迷路的羊羔,不知走向何方。这时,一轮红日破云而出,温暖的阳光暖和了他那快要冻僵的手脚,刺骨的寒风吹醒了他那憨厚的小脑。只见他抬头望了望东出西落的太阳,整了整背上的包裹,擦了擦那双冻得僵硬的手,漫无目的地朝西北方向走去。走呀,走呀!第二天傍晚,他来到一个港口的东头。这时,他肚饥口渴,精疲力竭。他打算在路旁的草地上休息片刻,再找口水喝。怎奈一天无米粒下肚,躺下后整个人似乎中了邪似的口喘粗气,额潺汗珠,不一会儿便昏了过去。后被附近一村夫所救,醒后他欲起身继续西行,村夫瞧他青春少年,孑然一身,不像花花公子好逸恶劳之人,便诚恳挽留。易晚春见村夫情真意切,百般挽留自己,想想天色已晚,自己离家出走外出谋生,年幼无知,举目无亲,一路走来十分艰辛,且目前尚无安身之处。若能留下来,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常言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救命之恩,乃应终生相报。既然村夫想他留下来做帮工,自己何必随村夫所愿呢!
就这样,易晚春就义无反顾地成了那村夫的一个帮工。村夫正好膝下无子,仅育一女,年龄却与易晚春相差无几,两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年轻人,他们一起男耕女织,吃喝玩耍,不免日久生情,村夫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次年的秋天就为他们俩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仪式,二个年轻人正式拜堂结为夫妻。从此,他们夫唱妇随,生儿育女,繁衍后代。到了易旺丁这一代,已是易家坪的第五十二代传人了。
“交秋末伏,热得鬼哭,”这话在素有火炉之称的江南大地一点都不假。公元一九一九年的“立秋”已过去了七八天了,这火辣辣的太阳仍旧烤得大地发烫,草木干枯,头昏脑胀。加上快一个月没有下过一场像样的伏雨,天气酷热的程度就愈来愈严重了。没办法,男人们只好光着膀子,穿着裤衩无奈地干着自己的庄稼活汁;一些小孩子便一脱到底,一丝不挂地玩着过家家的把戏,年龄稍大点的男孩子就背着大人泡在屋后面的小河里嬉水捉鱼,大闹龙宫;只有那些小脚女人,一把艾叶扇整天“噼噼啪啪”地对着自己煽个不停,但这也根本解除不了那挥之不去的闷热之苦。
“立秋”的到来,预示着夏收的结束。庄户人家上一年的粮食一般到这个时候吃得差不多了,大都等待着新粮的上市接济,当一年之中第一次吃新粮的时候,这里的人们把它称之为“吃新米饭”。“吃新米饭”在江南一带有一定的讲究;谁家“吃新米饭”,谁家就要配上荤腥,上敬天神,下拜土地,祈求天神土地保佑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处暑”这天,正是易旺丁家“吃新米饭”的日子。先日,易旺丁特意在村头肉铺砍了一斤半肉,在屋后河里捕捉了一碗小鱼小虾,准备第二天“吃新米饭”之用。
晌午时分,易旺丁的妻子易何氏挺着大个肚子,把刚刚蒸熟的新米粑、新米饭和肉、鱼、酒摆在天井的上方,先是脸朝大门,半跪半坐地蹲在地上,然后合上双手,仰天祈求:“天老爷、土地公公呀!今天我们家吃新米饭,我们办了荤腥,蒸了新米粑,我在此向你们叩拜:一拜天老爷、土地公公,祈求你们保护易家坪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二拜天老爷、土地公公发些慈悲不要再热了!快下点雨吧!”然后又转过身来,脸朝祖宗,一边拜,一边说道:“祖先啊!你们要保护我顺顺当当为易家生个胖乎乎的小崽仔呀……”
“你这是在做什么?”丈夫易旺丁干完上午的农活正风尘仆仆地从大门口走进来,忽然看到妻子大腹便便地跪在地上,便大声地责问起来。
“今天不是我们家“吃新米饭”吗?我在这里敬神呀!求神灵显灵,快下雨,实在热得吃不消了,求神灵保佑我为你们易家生个伢崽。”易何氏轻声细语地回答着丈夫。
易旺丁三步并着两步来到妻子身旁,轻轻地扶起妻子说:“一身都这么大了,还跪在地上,你就不怕闷坏了肚子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