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子,”主任呼唤女人的名字，她瘫软着身子，像唤狗一样,粗犷的女声近乎传遍整个办公室，同事们都隐秘地抬眼旁观。
真理子不无愤慨地走过去。
她的确不喜对方的架势，但这所学校薪资确实诱人，进来也多少托了父母的关系,能帮忙转进这所学校并不容易。
作为追求独立的成年人，真理子并不想和工作单位闹僵。
她只好咽下气，满面笑容地躬身，对着主任说“主任，什么事？”
主任横扫一眼，包含不屑与愉悦,将她桌子上的文件一把塞进她手里“最近这个年级增加了转校生，大家都很忙,你班上人也不多，就由你接手吧。”
开学季已过去有一大段时间，会在这个尴尬时间转校的，一般都是班里的刺头子。
真理子半点不想全收进自己的班级里，本来她作为新老师,威信就不足，再加几个刺头,工作量甚至不是普通的增加,而是翻倍。
但她扫视四周,发现所有老师都避开她的眼睛,或是准备应声,被身边的人拉下。
既然如此,祸不及他人，本来主任也就是想磋磨自己，真理子点头称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趁着上厕所的时间，旁边的同事悄悄蹭过来结伴而行，安慰真理子“忍一忍，那女人再过半年就要升到她老公那边办事处了，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就是就是，如果帮了你，她反而会给你找更多事，安心收下就好，”另一位同事也这么跟她说，“不记得借球室的事情了吗，她让你做就安心答应好了。”
开学不久，主任就盯上了她，非把暂时无人的借球室交给真理子看管，让不熟悉校园的真理子手忙脚乱好一阵，前一天还因为忘记带钥匙被训。
真理子只好叹气，跟同事道谢“我知道了。”
她攒着火气，根据文件把学生信息过了一遍，根据要求确定了入校时间，然后又在门卫那里卡住，被刻意为难，好说歹说拿过文件才算说通。
“你可是老师，要是有人混进来怎么办？”门卫跟主任有亲戚关系，嬉皮笑脸地为难她，“不如就在门口一起迎接好了，还能展现学校和老师的热情。”
真理子再次咽下怒火，她心里委屈极了。
但这里否认的话，回去说不定也会被有人打小报告的主任整，还要落下个不爱护转校生的无妄之灾。
转校生安排在当天中午，最热的时候。
但好处就是，可以中午处理好手续，无缝接上下午的课程。
她在门口接了一个又一个学生，转校生意外地不少，家长迟到也是常有的事，哪怕撑着伞，炙热的太阳也晒得头昏眼花，汗珠一颗颗地往外流，妆花了眼睛也几乎糊住了。
已经不记得接了第几个学生，嘴里只会不断地欢迎和指路；保安室里的门卫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美名其曰她可以帮忙看着，甚至还很绝地把保安室小门锁上，不让她有休息的地方。
眼花缭乱的时候，什么奇奇怪怪的都能看到。
真理子一会觉得看到彩虹的光斑，一会觉得看见仁科家小孩翻出去的模样，一会又似乎看到一女人背上冒着黑气，拉着小孩朝她走来。
“您好，”真理子赶忙迎上去，“是来办转学生手续的吗？”
这家人只有母亲和儿子，皮肤都异常的白皙，乌黑的头发遮住眼睛，同样撑着伞，站在校门口不说话。
一直等到真理子重复问题，黑色长发的母亲才点点头。
真理子眨眼，她以为自己又热又饿，产生了错觉。
她好像看到，女人要把自己的脑袋甩下来。
尽管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家庭报名，但她还是尽职尽责，把孩子放进校园甚至指明自己的班级，想接着带母亲去办手续。
“请进吧，女士”
进去了吗？
真理子失去记忆，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只记得，恍惚之间，女人和儿子都失去踪影，在她脑海里留下有一个转校生佐伯俊雄的印象，紧接着就是在街上遇见，一起把孩子带进好朋友仁科理佳的家里。
再接着
她缓缓抬眼，眼皮上沾染粘稠的液体，顺着睫毛滑进脸颊，冰凉却能让人感受到人体的温热。
但尽管再不舒服，她也坚持着鼓动眼皮，强忍浑身碎裂般的疼痛，看向眼前。
她看见雪白的小脚，从眼前离开，由近变远，从眼前走到门前，以及一双熟悉的鞋子，同样在理佳家大门的地方出现。
“他来了。”嘶哑的童声，“他来了。”
“咯咯咯咯咯咯——”
真理子睁大眼睛，她难以置信。
赫人的气泡音，居然是从熟悉鞋子的身上发出来的。
她太熟悉那双鞋子了，第一次收到工资时，给家人买了很多礼物，特地给闺蜜仁科理佳买了一双白的拖鞋。
闺蜜很感动，连她的弟弟柚木也说好看。
那么这双鞋的主人，现在怎么也能想出来。
滚烫的泪水情不自禁往外冒，嘴唇跟着扭曲的表情颤抖，真理子记忆混乱情绪失控，悲怆之下忍不住微微颤抖，明明失去知觉的脚跟不自觉像离水的鱼，极其轻微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