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员掩盖不住面上的吃惊:“你确定吗现在首都星的墓地名额可不好申请。”
这个公墓属于特别偏僻老旧的那种,这点从他们还在使用早就被淘汰的感应牌,而不是接入个人智能光脑的感应系统就能看出一二。
但首都星寸土寸金,即使这样的一块墓地,花钱买的话,没有几十万星际币也是下不来的。
白牧星没有解释太多,只是说:“我准备去其他星球生活了。”
管理员:“噢……换个地方也挺好的,现在首都星生活压力可大啦,房价贵的哦,去外面闯一闯也挺好的。”
管理员年龄有点大了,脸上遍布一道道皱纹,眼球略微浑浊,这看上去是位一百二十岁以上的老人。
这地方似乎来的人很少,管理员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寂寞,多和他说了几句话。
“我快退休了,等退休了,我也回老家养老去喽。”
白牧星静静听着。
他大概不是一个好的聆听者,缺乏好奇心,并不会在对方停滞时适时表露疑问。
不过能够安静地听下去,这于一个充满倾诉欲的老人已经足够了。
管理员一边唠唠叨叨地念着话,一边为白牧星办理手续。
他年龄大了,做事慢吞吞的,白牧星也不催他,耐心等着。
捣鼓了好一会儿,说:“申请已经提交了,大概半个月左右可以来领取物品。”
他看了看天色,小声提醒道:“最近不太平,这地方偏,年轻人,赶快坐悬浮舰回家吧。”
最近随着边线战事结束,各界人士频繁来往首都星,人员变动频繁而混乱。
再加上群体性战后应激创伤,首都星的事故频率前所未有地高。
布满微型摄像头和最高效警力的中心区倒是没人敢闹事,但他们这种郊区地带可就遭殃了。
光是打架斗殴,这星期就发生了十数起。
再光鲜的地方也有阴暗的角落,他们这区一贯是首都星知名的郊区,资源被掠夺严重,很多设施老旧失灵甚至缺失,申请很多次也没有批下来新设备。
警署也更看中心区的业绩,只要这里没闹出人命的事故,报了警大多也没有什么后续。
白牧星将通行证交还回去:“嗯,谢谢。”
白牧星走出墓地,他在里面待了太久,现在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并且开始下雨。
啪嗒,啪嗒。
最开始是细如牛毛的小雨,缠绵地飘落下来。
但没过多久就变了脸,成了哗啦啦的大雨,恶狠狠地砸到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白牧星出门前看了天气预报,他将带着的伞撑开,衣角依旧被雨水溅湿了。
没人喜欢在下雨天闲逛。
公墓这一块本来就地处偏僻,雨一打下来,就更没几个人影了。
横斜的小路上,只有他一个人打着黑伞的孤零零的影子,乍一看像什么游荡的孤魂野鬼似的。
白牧星转身走进一条小巷,周围高大的树木遮挡了周围的视线,这地方正是一处监控死角。
一阵狂风吹过,白牧星顺势松开手,雨伞从他手中落到地上。
未合上的伞面被雨点打得东倒西歪,像在巨浪中被击打得摇摇欲坠随时会溃散的一叶小舟,很快狼狈地滚到了角落的砂石堆中,被几块石块卡住不动了。
瓢泼而下的雨水不过数秒就将他身上轻薄的衣衫打湿,贴在身上。
过量的水分充满每一寸布料后,又沿着裤脚淅淅沥沥渗出来,和地面上的雨水重新汇聚到一起。
白牧星霎时间便湿透了,黑发紧紧贴在额间,眼睫濡湿,视线被雨幕遮掩得有些模糊。
湿透的衣衫勾勒出他的修长优美的身形,配上那张白皙的没什么表情的脸,显得他更像一只雨中精怪。
寒气呛入喉咙,他轻轻咳了两声。
天气很凉,他这段时间本来就因为激素紊乱身体素质降低许多,这样站在大雨中几乎被冻得没有知觉。
但他仿佛感受不到般,只慢慢从上衣兜中抽出一把折叠刀具。
他指节修长,腕骨的形状清瘦优美,指尖搭在刀柄上,像拿着什么艺术品。
但实际上这不过是一把再常见不过的制式厨用水果刀。
“咔哒”一声轻响。
在暴雨中很微不足道的一道响动。
白牧星将刀从折叠的状态打开。
刀背随着他的动作闪过一点冷钝寒光,在这个偏僻、黑暗、无人窥探的小巷中,成了唯一的亮色。
白牧星在刀背反光中看见了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双称得上很美的眼睛,与主人常年没什么表情的面孔不同,瞳孔是暖色浅淡的琥珀色,干净透亮。
专注地看向某样东西的时候,会给人一种时光也会因怕惊扰到他,而仁慈地放慢脚步的错觉。
纤长眼睫被雨水打湿,地黏成一缕一缕,微微垂下,映着那双在暴雨中愈发剔透的浅色眼眸,水洗过一般剔透。
他五官气质偏冷,此时浑身淋了雨,成了个冷冰冰的水美人儿。
白牧星长得很不错,他的父母就是五官出色的那类人,白牧星更是集他们所有的优点为一身,从上幼儿园就唇红齿白地招惹了一众小朋友的芳心。
因为这种比很多og都出色的外表,他几乎被所有人默认为会分化为og,收到过无数高年级lh的情书。
即使他后来令人失望地没能分化成og,只是成了一个普通bet,也不乏狂蜂浪蝶的追求者。
若是只看外表,绝大部分人都会觉得他像是一个美丽的需要呵护的花瓶。
毕竟越美的东西就越脆弱,这是大部人常常陷入的误区。
但只有和他共事过的人知道,这样一张漂亮的面庞之后,是一颗多么冷淡坚硬且不向任何人开放的心。
在军队中的时候,他带的小队永远是服从性最高的。
那些一开始因为他的外表和性别露出轻蔑或者垂涎神情的lh新兵们,没多久就会被他整治得看见他就腿肚子发软。
很多人在背后腹诽他太简直严酷了,这时候他们的话术又变成了“长得越漂亮的人越狠心”。
白牧星不关心八卦,但也多少听说过这些传闻,不过他不觉得这有什么。
要在军队中活下去,狠心是一种必须的特质。
那些不够狠的人,都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
片刻后。
白牧星手上略一用力,刀光便移了开来。
他微微侧头,同时手腕翻转,刀尖对准后颈,眼也不眨地朝着自己落了下去。
刀尖合着雨水没入血肉,温热的鲜血刚从体内喷涌出来,就被冷冰冰的雨水冲击得失去了温度。
鲜红的液体沿着主人的身体断断续续落到地面上,混入雨水中,扭曲成蜿蜒的形态,又迅速被携裹着远去、稀薄,直至彻底消失。
在这种天气中发生的案子是最让人头疼的,因为在警察到来之前,珍贵的证据就会被无处不在的雨水冲刷干净。
这些不合时宜的水汽会带走很多痕迹,指纹、气息——
以及血液深处蕴含着的那些还没能发育成熟的微甘的信息素。
都在这个雨夜被洗刷得一干二净。
机械的电子音传入耳中,短短几秒从模糊迅速变得清晰。
白牧星陷入巨大的茫然,好不容易找回一丝清明,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身后的人不耐烦地推了一下。
“发什么呆啊!你到底拿不拿,不拿的话麻烦让一让!”
身体的掌控权还没完全回笼,白牧星被推的踉跄一下,身体摇摇欲坠,差点摔倒。
身后的男人吓了一大跳,连忙道:“喂!你没事吧我只是轻轻碰了你一下,你可不要碰瓷!”
白牧星看着对方警惕又心虚的面容,顿了一下才开口:“……我没事。”
男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再开口时态度好了许多,“没事就赶紧拿走你的报告,在这发什么呆啊机器都响了有一分钟了,后面的人还等着取呢!”
白牧星将机器吐出的薄薄几张纸抽出来,机器持续而规律的提醒声终于停止。
他拿了纸张就离开队伍,原本排在他的后面的人依次向前,使用机器取走不同的报告。
他走到一旁的休息区,垂眼看向手中捏着的几片轻薄纸张。
这是一份属于他的身体报告,涵盖了各方面的检查,白牧星找到激素那一页,果然在其中看到了几项异常数据。
数据显示他的身体发生了激素紊乱征,一种极少出现在bet身上的病。
这些数据他不陌生,反而十分熟悉,因为在后来的两年多中反复回想起这一天,白牧星几乎将它们倒背如流。
上辈子陷在旋涡差点被那些虎视眈眈的lh撕碎的时候,他曾无数次设想过,如果他能早一些发现自己身体异变的端倪就好了。
如果能在激素紊乱刚开始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对,早早逃离,也不至于后来被迫卷入了那么多的纷争中。
是的,上辈子。
虽然才恢复意识短短几分钟,但白牧星已经敏锐地意识到自己恐怕是重生了。
脑海中纷杂的记忆历历在目,那种麻木的钝痛随着回忆的闪现笼罩在他心脏上空,像是一片怎么也挥不散的乌云。
这种几乎能将一个经历过战争的战士压垮的压抑感,绝不是单纯噩梦或是幻想能带来的效果。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剩下的那个哪怕听起来再荒谬,也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白牧星垂眼看向像个手环一样绑定在自己手腕上的智能光脑。
那上面的时间清晰显示着:帝国新历年。
这正是他人生发生转折点、分化成一个珍惜的og的那一年。
白牧星的身躯忍不住僵硬起来,他捏在纸张上的力道不受控制地变大,指尖用力得几乎要将纸张撕破。
路过的护士注意到这位俊美青年的异常,无论何时容貌出众的人总是会得到更多关注。
护士停下来担忧地看向他:“你好,需要帮助吗”
白牧星打了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摇头道:“谢谢,我没事,谢谢。”
因为强行压抑着情绪,他的嗓音显得异样沙哑,像是在粗糙的砂纸上反复滚过。
像是一根拉开到极致的弦,给人一种他下一秒就会因为所承受的巨大压力而整个崩塌的错觉。
护士的目光中仍含着担忧,白牧星扬了扬手中的报告,冷静地说:“我马上去医生那里。”
护士这才放心离开。
白牧星拿着报告朝着医生的诊室走去,工作日来看诊的人不多,他在走廊隔壁的等待区坐了半个小时,就轮到他看诊了。
好在白牧星本来就是冷淡的性格,重生这么大的事,半小时的时间已经足够他平复激荡的心绪。
进入诊室的时候,白牧星的脸上已经恢复一贯的平静。
除了说话的尾音还带着些微哑意,已经完全看不出他半个小时前在前厅精神恍惚得丢了魂般的异样。
又成了那副生人勿进的冷淡模样。
“激素紊乱,一般多发于发育期或者不当使用抑制药物后……诶不对,等等!你是一个bet哦奇怪了,bet很少会得这个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