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姜昭特意挑了个皇帝舅舅早朝的时间拿了玉牌坐上马车进宫。她的玉牌是特制的,宫门的禁卫军只要看见这玉牌便会让其通行,不管是何时何人。
宫门到姜昭去的康宁宫距离远,得到信的宫人们立刻为她安排了鸾车。鸾车华丽,非妃以上的女子不得乘坐,宫中的几位公主有时也坐,但都比不上姜昭的这辆舒适。
因为姜昭独出一格的待遇,后宫的妃嫔还有公主们其中都在心中暗暗嫉妒过她。尤其是正经的公主们,几乎不和姜昭来往。明明她们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父皇却待一个外甥女比她们好;明明公主的封号比郡主高,她们受到的尊荣却比不上姜昭。想一想,她们怎么看不惯姜昭合情合理。
姜昭幼时每每被排挤心里难过,舅舅便会将她放到康宁宫,李太后是端敏长公主的亲生母亲,对她当然不错。那时,崔太后的亲侄女崔皇后受了家族牵连被幽禁,康宁宫里养着已是少年的靖王。故而,姜昭同靖王的关系又比其他表兄弟们好。
姜昭到康宁宫的时候,李太后正在佛前捡佛豆,她身边的心腹邱嬷嬷有些意外又有些高兴地接待了姜昭,嗔怪郡主身体不好,想念外祖母该早早地说,康宁宫派人去接她云云。
“早早地说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外祖母每日捡这么多的佛豆也真是累。”姜昭歇了口气,语气像小女孩一般软软地抱怨。
捡佛豆就是将一捧豆子洒在佛前,心诚的人就会念一句佛语跪在地上一次捡起一颗豆子。
“知道郡主来看她,那定是不累了。”邱嬷嬷笑笑,顿了一会儿又道,“真是巧了,方才还有人递话说靖王殿下也进宫了,等会儿该来拜见太后了。”
姜昭想到那日同太子一起赴宴的靖王,眼珠转了一下,嘴角弯弯,“嬷嬷,你快和我说,靖王表兄该选妃了吧,外祖母可看好了人家?”
“太后娘娘也想着这事呢,都看了两日了靖王妃还没选出来,郡主不妨也帮着看看?”靖王身份尴尬,生母是皇后,自个儿却不是太子,还有一个要命的全族覆灭的外家,谁家的女儿都不愿嫁给他。
出身小门小户的偏偏又配不上靖王嫡出的身份,于是,难题就来了。
“身份高不高无所谓,只要靖王表兄喜欢就好。”姜昭自己不在乎身份,她想到陆表兄感慨了一句。
这话被李太后听到,满意地点头,“昭儿说的不错,嫁到皇家便都是皇家的媳妇,一样的尊贵。”
李太后在先皇在世时被封为贤妃,永远被出身崔氏大族的崔皇后压了一头,就连养子景安帝也娶了崔家的女儿崔皇后的亲侄女,可如今呢?还不是崔家倒了,她贤妃成了皇太后,流着崔家血脉的靖王被她抚养。
“外祖母。”姜昭朝李太后脸上看去,开门见山将这次自己的目的托出,“我这次进宫是有事情要麻烦您,您也知道,舅舅的生辰快到了。”
“是快到了。”李太后保养得宜,头发乌黑,脸上的皱纹也不多,听姜昭说起养子的生辰神色顿了一下。
“那外祖母可知舅舅年幼的时候最喜欢什么?我想投其所好。”
外孙女一双干干净净的眼睛期待地看着她,李太后眼皮一跳,指甲陷入到手心中,半耷拉着眼说道,“你这丫头,那么久远的事情了,外祖母记性不好哪里还会记得。”
不记得了?姜昭脸上天真的神色不变,继续道,“那舅舅幼时的物什应该留着吧,我自个儿去看也一样。”
外祖母不是舅舅的亲生母亲,但舅舅生母病逝后就开始养在外祖母的宫中,那时不过三岁,总该留下些小孩子的物件。
“郡主,太后娘娘从永清宫搬到康宁宫都快二十年了,那些东西早就遗失了。”气氛沉默了一会儿,邱嬷嬷开口解释。
不,不是这样的。康宁宫中明明还存着母亲幼时的东西,足足三个大箱子。浓密的眼睫毛垂下遮住了眼神,姜昭后背微微发冷,她终于窥见了一丝自己始终忽视的角落。
从前,人人都道舅舅和外祖母虽不是亲生母子,关系却极好。
原来,都是假的吗?
“那我想去永清宫看看?外祖母,可以吗?”几瞬后,姜昭慢慢抬起眼皮,笑了笑。
“去吧,那里如今住着成妃,你记得和她打招呼。”李太后慈爱地摸了摸姜昭的头,带来浓浓的香火气。
姜昭点头,随后慢吞吞地往外走,恍若不知背后,外祖母又急急进了佛堂。
吃斋念佛纵使再虔诚,姜昭想,一点用都没有,起码她的身体还是毫无起色。
“昭昭。”出了康宁宫,隔着一道门,姜昭果然遇上了今日进宫的靖王。
靖王开口唤住了她,姜昭停下了脚步,看过去,日光之下,朝着她走过来的男子异常的高大,犹如带来了一片乌云。
“珩表兄,我方才和外祖母见面,她正要捡佛豆。你这是,下朝了?”姜昭眯着琥珀色眸子仔细打量,体型魁梧的男子身着玄黑色的蟒袍,头上簪金冠,面容冷肃仿佛刚和人针锋相对过。
“嗯,文官难缠,被弹劾了。”靖王向来沉默寡言,同姜昭说话字也少的可怜。
姜昭自动补全了他话中的意思,太子被训斥心中憋屈看不得靖王,又指使人找靖王的茬了。
“不必理会他们,反正珩表兄是武将。”姜昭心中也烦太子,玄冥司中有三成的事都是他手下的人搞出来的。
闻言,靖王定定看着她,脸色微缓,从袖中掏出一串珠链,“宫中传遍了,你喜欢,给你。”
姜昭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就被拉着放进了一条……咦,贝壳和珍珠编织成的手镯,这些银白色的是贝壳吧?
她越看越喜欢,满意地收了起来,估计是上次给舅舅写信传出去了,后宫中的人猜测她喜欢贝壳吧。
“多谢珩表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贝壳。”姜昭刚弯了眼睛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也不去永清宫了,赶忙要出宫,“珩表兄,我先回公主府了,回见。”
靖王都下朝了,舅舅也肯定是!
姜昭眼下还不想见到舅舅,他绝对会问自己和陆表兄的事情,绝对……
少女像飘飞的蝴蝶一般远远离去,留下魏珩像是一座高大的雕塑,沉默地望着,手指一点一点地摩挲。
方才,这里碰到了她的手,哪怕只是一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