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姬宁的手,才发觉这四月的天里,这人手心却是冰的,明明方才都不是这样。
“冷?不舒服?”闻漓坐正了身子,收了性子皱着眉问。
“我无事,陛下你……”
“无事?敷衍谁呢?”
闻漓又有些不悦,他脱下外衫搭在了姬宁身上,又转过头看向另一边想让自己冷静冷静。
可是还残留在唇齿之间的温存,又让他忍不住将那冰冷的手握住了,姬宁退缩他便抓得更紧,闻漓想要捂热,想要这个人亲口告诉他掩藏起来的一切。
但马车行驶到了要去的地界,他们之间的沉默仍旧保持着。
徐禄在外边轻声询问他们是否下车,没人回应便靠边等着。
姬宁的手已经不似刚才那样冰冷,可闻漓转头看他,那淡漠疏离的表情,就觉得这个人的心仍旧是冷的。
姬宁:“谢陛下,我好多了。”
闻漓勉强点了头,放开了他的手,“先下车吧。”
……
锦城最繁华的百南街上,各种大商户的店铺开得紧临着,从食肆茶座,到布庄红馆,各家的小二都在门口不住吆喝着,巴不得见着个有钱人就拉进去。
闻漓和姬宁进了一家绸布庄子,那店老板一眼认出他们身上穿的衣料子不菲,赶忙上来招呼。
“两位客官来得真是巧,这堤城新到的缎面刚摆出来就遇见了贵客。”
“公子您看看呢?这花纹可是南洋织造的绣娘一针一线绣上去的,这桔子花也象征着吉利不是?”
姬宁从前管家,在这方面眼光很独到,他看着那缎面摸了摸,又把手收了回来。
闻漓站在他旁边问了句:“喜欢吗?喜欢就买回去。”
店家又忙说:“这可是如今市面上最好的料子,若是赶制成衣裳,穿在公子身上必定光彩照人啊。”
姬宁笑了笑,问了句:“这买一匹,在店家你这里做能做两身衣裳么?工钱又多少?”
那店家一见这生意有着落,和旁边店小二递了眼神连忙找了个软尺过来,“若是赶制两位公子这样身量的,怕是一匹不够,公子买个两匹,咱给您算个实惠价钱,这工费也不贵,一身衣裳也就三两左右。”
即便是在锦城,二两也不是什么小数目,候在一边的下人都察觉了不对,想要上前说理,姬宁却跟料到了似的,不紧不慢:“我们是外地人,三年前也来过锦城,那时买了匹月影纱做衣裳,找了手艺好的裁缝也才二两银子的工钱,老板你这价钱……”
“哎呀,客官有所不知……”店老板见姬宁和他较真儿起来,又搬出了另一副嘴脸和他掰扯,“这月影纱两年前开始就专供宫里了,那每次送来的量也是少得很,咱哪敢拿出来卖的?至于这工钱……如今咱沂国富属了,自然什么价都跟着涨……”
沂国富属,这宫中却穷不仅得皇帝要亲查账簿,连月影纱都少的只能专供宫中,倒不知富的到底是谁。
姬宁和闻漓相视一眼,都听出了这老板话里的不对劲。
姬宁:“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再看看别家。”
店老板见生意做不成,又忙说:“公子莫慌,这工钱可以再商量嘛。”
正当那只油腻腻的肥手要拉到姬宁衣角时,闻漓一个侧身将人给拉到了怀里紧紧护着,像是给谁碰了都不行。
他沉声道:“你这么做生意有什么可商量的?我们走。”
一行人从店铺里出来,闻漓仍旧维持着半抱着姬宁的姿势。
因为病中瘦了太多,现在他手臂稍微一环就能把姬宁的腰圈住,即便这个人觉得不自在想躲也躲不开。
“可以放开了……”姬宁小声说。
闻漓:“我不想放。”
今日出来这人已经不知做了多少次这样亲昵的举动,姬宁似乎是对他这份劲儿泄了气,懒得再做无用的推托,而是叹了口气将头扭向了一边。
闻漓问他:“还看别家么?”
姬宁又点点头:“既然出来了,那便多看看吧。”
一行人又专门挑了几家绸布庄子逛,问的问题说的话和第一家差不离,而各家老板的态度口径也像是约定好了,一股被油水养肥了的油滑劲儿。
接近傍晚,打道回宫时姬宁才和闻漓交谈起一些细节。
“月影纱确实这几年宫中后妃用的多,账簿上记载的数量和价格也相当骇人,但是臣在宫中并没见过那么多。”
“你的意思是这背后有人私吞了?”
“有可能,但……”姬宁看向闻漓,并没有因为自己沾染过这些事就想向他隐瞒:“即便有人私吞了布匹,又能拿来做什么呢?倒不如直接不送来,由甫沧港口送出去……”
闻漓听到这些话,微眯起眼睛。
他之前在南巡边防时曾查几个港口大都有些问题,也清楚广德帝暮年时朝中官员不少都会中饱私囊,但他未细查过,并不知道这些人手还能伸到往宫中送的贡品上。
“宁儿不会是想告诉我只有月影纱才是这样吧?”
即便被这样叫了很多次,姬宁还是很不习惯,他眨了眨眼,微微抬头道,“当然不只是月影纱这一类的后宫用度……陛下在前朝不也查出来了些东西么?”
闻漓抬眸凝视着他,“你知道我查了户部?我身边有你的人?”
天边余晖透过车窗映在姬宁的眼底,他又是轻叹了下,摇了摇头,似微风一样轻柔回应了闻漓。
他确实曾想过在这个人身上得到什么,可到现在这幅境地,是不敢也不能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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