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刚亮,姬宁就招呼了人帮忙收拾东西,一箱箱地往山下送。
陈随看着那几大箱物件咽了口唾沫,有些不确定自己主子是不是空手来的,怎么凭空多出了这些。
谁知他一眨眼的功夫,姬家二公子的随从朗舟还招呼了人往马车上送炭火,又把他拉到了一旁去说话。
朗舟也不多扯旁的,直接将准备的银两银票递到了陈随手里,嘱咐道:“应小公子有什么喜欢的,只管买就是,我家公子说了,以后缺了短了什么,只肖往却乌山颂香居送一封书信,便会有人打点。”
陈随一惊,也不知道自家主子怎么突然沾了福气,“这怎么使得?”
“我家公子觉得使得就行。”朗舟说着,转头又看向马车旁同应柒说话的姬宁。
他从怀里拿了个小木盒子打开,又把里面的霜膏抹了些在应柒手上,嘱咐着:“路上天寒地冻的,记得日日都将这药膏涂上,免得手冻伤了。”
应柒说不出来话,只一个劲儿地点头。
“以后记得保护好自己,若是有人欺负你,只管报我的名字,说你哥哥是却乌山姬宁。”
“哥哥派人送你出漠朔平原,等你到了家中,记得……给我回封信,抱个平安。”
越是说下去,姬宁的声音就越哽咽,他站起身,强拉出一抹笑容,吩咐道:“出发吧。”
“宁哥哥,那……我走了。”
应柒说完就上了车,他挑着帘子看雪地中站着的人。
明明姬宁看起来那么难过,他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逗他高兴了。
车夫在前边一挥鞭子,车轱辘就跟着动了起来。
应柒在车上看着姬宁在雪地里跟上来两步,最后不忍地转过了头,不由得心中一滞。
他放下帘子,脑海里飞速回忆着这些时日同这个人相处的时光,不管是痛是笑,无疑都是带着甜味的。
可这马车一走远,他以后还能遇到见到这个人么,他要过多久才能……回到姬宁身边呢?
应柒不想把姬宁只留在回忆里。
车已经行出去了一段路,他突然抬手使劲敲打着车壁,对着外边儿的人吼道:“停车!给我停车!”
前边的车夫一惊,连忙拉了马缰绳准备询问。
陈随也上前:“主子,你……”
马车还未停稳,应柒直接从车里跳下来,摔在了雪地里,疼得他脑袋嗡嗡作响,可他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往回跑了去。
“主子!”
“宁……宁哥哥……”应柒哭喊道:“你等等,我有话要说,你等等我……”
他怕姬宁回去了,怕那个人转头就忘了他。
可谁知那一袭白衣却是一直目送着他,见马车停了,也忙不迭地迎着雪跑过来。
“小柒!”
“宁哥哥!”应柒直接扑到了那片熟悉的怀中,哭喊道:“你等我,你等着我,我一定会……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有朝一日,我定会回到你的身边。”
那是十岁的应柒最后对姬宁说的话。
再之后,姬宁再没得到过关于应柒的消息,他曾派人借着去了南方应家送年节礼物的事由寻找应柒,可就是那时起,那个叫给他留下了深刻记忆的小孩子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彻底消失了。
任凭姬宁怎么疯了一般派人大江南北去找,他也找不见,母亲兰悦之见他为了一个孩子失魂落魄,还说他这是昏了头,忘了他自己是谁。
可姬宁心里是知道的,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没忘记自己是应小柒的“宁哥哥”。
这一惦念就是七年,姬宁被迫以质子的身份来到锦城,在他以为永远都见不到心里的那个人时,不受宠的七皇子闻漓就那般出现在他的眼前。
虽然这个人身型高了不少,五官也长开了愈发俊郎,可姬宁绝不会认错。
过往的苦难全都有了因果,他知晓了一切,想对这个人说“好久不见”,可是围绕着他们的所有在那一刻起就已经天翻地覆,再也无法更改了。
……
闻漓身上带着酒气站在九华殿外,将自己的手覆盖在积雪的栏杆上,想要消散心头的阴郁。
可不断冲刷着他的,只有昔日种种美好回忆。
那些甜味腻在心头,倒让他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有些可笑。
“有些时候都不知道,他那时候对我是真是假。”
不管真假,都足以让人心痛。
徐禄上前撑着伞,劝道:“奴才不知娘娘以前待陛下如何,可就现在来说,难道还不算真心实意吗?”
“陛下,娘娘等了你许久了,您可要去看看?”
“他还没歇?那副破身子折腾什么?”
闻漓略感烦躁,却还是转身往了枫溪小筑的方向去,可谁知还未下台阶,就撞见伺候姬宁的人护着他一路迎着雪过来,而那双冻得有些发红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绘了荷花的纸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