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柱子还没说完,田氏先噗通在水盆站起来了,吓得张柱子手端锅的水不知道倒不倒,“咋了,水还没倒。”
“倒倒倒,倒个屁。”田氏从水盆拿出脚,穿了鞋就穿袄,嘴念叨说“不成,我得给周周他家提个醒,这俩老不死的这会过来,肯定没安好心。”
田氏说完就想起来为啥了。
还能啥,黎二今年没去府县送宜粮啊。
这俩老不死的老货指定是缺粮食吃了,呸。田氏急急忙忙穿了衣裳,拉着自家男人敲黎大家门,肯定是动静,隔壁王家也听见了。
田氏这边刚跟周周说了一半,那头黎二家也爆出刘花香的高嗓门骂声了。
于是没一会,明明是天黑了该洗洗睡炕的时间,西坪村家家户户点了油灯——今家松快,油灯还是能点一点,再说今天特别。
这不是村人闲,可是好久都没听骂仗声,别说,田氏还挺想的,几句说完,又说“那俩老货要是敢你家的门,张婶给你骂回去。”
她可是好久都没跟人磨过嘴皮子了。
陪周周出来的顾兆……
他在田氏眼、脸出来兴致勃勃和高涨的骂仗情绪。
挺好的。
黎周周谢了婶子,让婶子早早回去别凉了着。
田氏应承了声,也没扰黎周周歇息,拉着张柱子就走,不过不是回家,而是去了黎二家,这紧挨着黎二家的几乎都院门敞开,扒墙的扒墙,拎油灯的拎油灯,还堵在大门口。
大家互相招呼热闹,夜色也着眉眼官司交流无碍,甚至还阿叔拍自家小子回去拿把瓜子出来,分了一起热闹的几人,边吃边。
“呸!吃了我十多年的宜米,现在还讨门了,你老两口回去问问那畜生没心肝烂肚子的黎三是东西,还想吃我的米,我呸!”
刘花香骂的大声,生怕村人不知道听不见,“大家伙都来瞧,怪我说难听吗?当初先是黎三两口子逼得我二房去死,这口气我一直忍着,还欠我八十文没还回来,今俩老的夜我家的门,劈头盖脸先是抽光宗一耳光,这还地说理吗?”
“我的光宗就不是黎家亲孙子了,就得挨着,挨完婊-子烂肚子的,今在自家院还要挨,劈头盖脸被指着骂不孝,我还要孝顺哪去,用我刘花香的命吗?”
刘花香骂着骂着,搂着光宗哭嚎的劲儿。
老两口跟着张柱子指路,终于找到了二儿子屋,老两口回来一路就吃个一块干馒头,今又饿又累,心对二儿子也埋怨气,要不是二儿子不动送米,他俩也不至于要白跑一趟。
于是黎老头敲门没客气,砰砰砰的作响。
正巧黎光宗出来开门,天黑还没瞧见外头是谁。黎老头也没开清,但他管没清,总是黎二家的,老子孩子还不得了?
于是黎老头劈头盖脸先是给黎光宗了一巴掌,嘴连着骂不孝,劳累他老两口回村……
黎光宗都懵了,喊娘。刘花香听见动静出来一,她家光宗挨了,在听那俩老口嘴骂的,顿时炸开了。
窝了一年的窝囊气,这会是压不住了。
黎老太在府县当城老太太十多年,村骂仗这种技能早都退化,她也仗着是黎二的娘,想着掣肘个儿媳妇还不是简简单单的。
可刘花香就一个劲逮着黎正仁两口子骂,嘴是都能骂出去,说黎正仁假仁假义烂肚子烂心肠和那个□□媳妇儿配一窝,下的崽子都不是好东西断子绝孙的烂货。
黎家老两口哪能听得了一个外姓儿媳这说黎正仁的?
当时就吵起来了。
可嗓门先输了刘花香一筹。黎老太气得抖着手,骂不过,又不过,黎光宗护着他娘在后头,刘花香还能继续骂,嘴就没停。黎老太抹着泪村人,说这个儿媳妇不能要了,这不孝顺要气死他老两口。
黎老头二儿子,让老二休妇。
“你就这听着你媳妇儿骂正仁?这种恶妇,还不休了干净。”
哪知道每年去府县说听的黎二这次把撅了回去,“我婆娘好着呢,哪句说错了?骂的哪句不对了?要是休恶妇,爹你先让黎三把他那个婆娘给休了。”
连黎正仁大名也不叫了,就一口一个黎三。
村围观瞧热闹的,不知道谁说了句好。后黎老头就不成了,说要请村长来,请村法,要治一治这个不孝子。
“光宗去请村长过来。”黎二沉着脸和儿子说。
他一直想,过年在府县回来一直想,媳妇儿翻腾来回的骂,一肚子的气,他能没?可黎二还留一丝余地,想着他爹虽偏心黎三,但过去也没亏着他。
村的正屋是他家全分了,还水田旱田大头也是他家,银钱也分了十六两。
明面,因为黎三在府县不要地,所以得了三十两的银子。分家时,刘花香还在嘀咕念叨,娘不会还藏着私房钱没拿完吧?黎二还帮爹娘说,说娘偏心老三多给几两也成,他拿了这多地,娘攒私房钱能攒多少?估摸也没几两了。
那时候黎二是这想的。
过去送宜粮,自是亲亲热热,着和睦,二老也在意心疼这个二儿子,多问多关心两句。
刘花香一直说就是占他家宜米才假模假样夸两句,等今年不送米吧。黎二心信,又几分不想信,爹娘也没婆娘说的这般吧?
全都是黎三不是东西,爹娘跟着黎三过难免被蒙蔽了。
今年他家就不送米,没成想二老找门,二房委屈问都没问,光宗伤咋样也不说,先来了光宗,又说他不孝顺,现今还要请村长持村法。
咋滴,这是要死他不成?还是想把他赶出村子?
黎二是真的寒了心,“十几年的米啊,就为了黎三那个畜生,就这样糟践我二房,你问都不问一声,偏着黎三。”
“你才是畜生东西。”黎老头气得指着黎二鼻子骂,“以前你老老实实的,结果你干的事,为了几个钱闹到府县去,让正仁丢尽了脸。”
黎正仁丢的是脸,黎二一家三口是挨了还丢了钱。
天实在是又冷又黑的,黎二家隔壁两户还把家的炉子拿了出来,扎堆着取暖。没等一会,村长还几位村辈分高的长辈来了。
当年黎家分家,写了分家契,这几位就是见证人。
黎老头见了村长张口就说黎二不孝,要。谁知道村长没理黎老头,先沉着脸,扫了一圈,高声说“吵吵闹闹的都干啥?”
热闹的稀罕今晚的事,不舍得散,被训了那就不开口说了,听着。
“咋了老哥,得空从府县回来过年了?也不对啊,过年还一个多月呢。”村长这才和黎老头搭。
黎老头又把黎二不孝顺让村长动村法说了一遍。
“不孝要怎个不孝顺,他是你了还是骂你了?”村长问。
这多人着呢,刘花香就算骂的凶,那也是骂黎三那一窝,对着老两口倒是没咋骂一个字。更别提黎老太胳膊伸着,指头戳着黎光宗,黎光宗护着他娘,也没咋挡回去。
黎老头刚抽黎二,那黎二也是站着不动挨着,嘴也没不清不楚的。
这还咋不孝?
“不能你说黎二刘花香两口子不孝顺,那就不孝顺要请村法,没这个道理,啥说清楚,别气坏身子。”村长中间人问。
黎老头“黎二没给我送粮食。”
“那是我家粮食,凭啥给黎三那个畜生送。”刘花香没忍住说了句。
黎老太听不得人骂小儿子,伸了手就要刘花香,被黎光宗挡着只能恨恨捶了几下黎光宗,刘花香见儿子挨,就骂黎三畜生烂心肠一窝烂货。
于是又吵吵嚷嚷闹了起来。
最后村长高声震住了,“一个个像。”跟大儿子说“你去你黎大伯歇了没,没歇请过来一趟,今个趁人都在说清楚,要是歇了那就明个说。”
“诶。”儿子赶紧跑去请人。
黎老头在府县过了十来年,这会也踅摸出几分不对劲,这村长对他都没个好脸,虽口叫这‘黎老哥’,可语气不对。按道理正仁在府县了大本事,村长见着他老两口回来也该是笑呵呵的说招待,怎反倒对那个老大好声好气的?
就这干等了会,期间烤火瞧热闹的无聊了,扯着别的题,你家过年啥时候杀猪,今年灌香肠吧,这个好吃,周周教的,挂在屋檐下还能放的旧。
那个说周周次给顾阿奶做的袄子好,布料贵前没舍得,现在还是些想要,不改明去镇咱也扯一块回来给娃娃做个袄子,费不了多少布。
大人当是舍不得,可给小孩做用不了一丈。
大家伙聊得是吃肉杀鸡买布做衣,黎家两老口听了一耳朵,黎老太想啥时候村人能过的这好了?一个个吹牛放屁的玩意。
刚田氏来敲门预警过。
顾兆就知道今晚别想早睡,见爹神色也沉着,不好说别的。
村长儿子来敲门,黎大说“都过去。”
黎周周和顾兆一同去了,二叔家门口炉子,还人点着柴火堆,人也围着乌压压的,倒是几分热闹。
“周周顾书郎来啦?来这边暖和。”村阿婶给腾地,让俩人来这儿烤手别冻着。
“吃不吃果子?新炸的。”
人给递果子。
顾兆出来温声说“多谢几位阿婶阿叔,还不知道跟我家章程,我和周周先过去听一听。”
“诶诶好,去听吧,你家早分了,挨不着你家啥事。”
“就是,当瞧个热闹。”
等顾书郎和周周一走,这边扎堆闲聊的妇人小声说起来了,一个人说黎家俩老的当年不干好事现在回来这是要米来了,占了十多年的宜,现在不给占了还要动手人,可别攀扯到黎大家。
另一人说我没吃没拿黎三的一口东西,和他黎家也没干系,俩老的要是敢攀扯黎大家,我先去撕吧那个老太婆,我怕啥。
西坪村人才卖了粮食拿了银子,还没暖几天,正对黎大一家是感恩戴德,热情高涨,不护黎大家护谁?护那两个走了十来年的老头老太吗?
呸!
黎大过去也没喊黎家老两口,只是和村长了招呼。黎老头老太早都记不清大儿子模样,不过心一直瞧不这个老实窝囊嘴笨的大儿子,今连一眼给个眼神都嫌多,连着要村长帮他讨回公道,要对黎二施行村法。
“人都到齐了,我就说两声。”村长高声抬手。
唠嗑的安静下来。
“十五年前,黎家正屋分了家,分家契,黎二你家那份还在不在?”
黎二婆娘,这些东西都是婆娘管的。刘花香说在在,赶紧回屋拿东西,还把油灯拿了出来递给村长。黎大把自己那份也掏了出来。
村长从怀也掏出一份,说“这是黎家分家时,留了一份在我这儿,三位叔公、太爷瞧瞧是不是对的?”
大家着油灯借光,还点了火把的,三位长辈仔细了没错。
没错了,村长各给各还回去,念着自己手那份,高声说“康景三十三年春三月初,黎狗子分家契,儿子三位,黎大、黎二、黎正仁,旱田……”
“……田黎大五亩旱田,慌基地一座。”
“银子,黎大家没,黎二家分十六两,黎正仁三十两,无田地。”
“黎狗子、李氏随三儿子黎正仁过日子,田地、西坪村四间老屋都不要……”
念完了。
村长拿着分家契,问“你俩老口当年分家时,可是一分田地都没要的,今回来说拿米,拿谁家的米?是你不要的田,黎二不给米,也没啥说的,你不能拿着个说黎二不孝顺,也没见听说过要给兄弟送粮,不送就是不孝顺,这孝顺谁?他弟弟黎三吗?”
黎老头这会是清了,村长这是偏帮黎二呢。
黎老太气的嚷嚷,说村长不公道、偏帮一个村的黎二,这对付他老两口。
其中一直沉着声的叔公开了口“李氏,当年分家,你说黎家只四十六两银子,可过年时你说漏了嘴,我记得清清,一共八十八两银子,为啥就一个月的功夫,只剩四十六两了?”
黎大是一分都没分到。
黎二分了十六两。
可老两口手分明攥着的不是四十六两,而是八十八两。
黎二听了数,顿时额青筋暴起向爹娘。
这就是他的爹娘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