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惊堂吞咽了一下,眼瞳瞳色逐渐变深,掌心扣住佛珠串,试图冷静兴奋起来的情绪。
赵白鱼毫无所觉“带药了吗?”
“在衣服里。”
衣服在木屋。
“别泡水了,回去再说。”赵白鱼光是瞧着狰狞的伤口就觉得疼,脸不自觉皱起来,眉毛也紧皱,有点想哭的样子。“你也真是,什么事能大过身体?”
“你。”
“少贫嘴吧你,幸好不是在血管密集的地方,否则这么折腾下来,直接死床上,就算请大夫恐怕也不能洗清你马上风死亡的谣言。”
说着话,赵白鱼抬腿就想爬上岸,结果碰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迅速抬头白了眼霍惊堂“你正经点!”
“我保证,我起誓,小郎饶过我这一回。”
霍惊堂的手掌很大,手指很长,轻而易举就握住赵白鱼的脖子,反将他禁锢在潭水黑色的石壁旁,水波荡漾,晃着白如玉的赵白鱼,强烈的视觉反差冲击着眼球。
霍惊堂的食指就快触摸到赵白鱼的眼球,后者下意识闭上眼睛,那手指便划过眼睫毛描摹着眉眼。
闭着眼睛的赵白鱼没有看到霍惊堂眼里浓郁的兴奋,赵白鱼不知道他忍哭的样子多能刺激人,眼圈里有点红,眉头微蹙,鼻头和脸颊都染了点妃色,还强行绷着表情,又坚毅又脆弱、要哭不哭的模样,干净得要死,也可爱得要命。
霍惊堂得扣紧佛珠才能忍住不把赵白鱼欺负到崩溃的冲动,还是得斯文点,毕竟新婚,感情基础浅,小郎君脸皮还是太薄,欺负坏了不再理睬人就糟了。
瀑布的水迸溅在黑色的石头上,砸出朵朵水花,倒映着晃动的水面,有游过来的鱼儿受惊,一摆尾跑开了,而水面依然晃动。
赵白鱼串着刚才过于激烈而拽断了的佛珠,眉头蹙起,披着大了一号的霍惊堂的衣袍,赤脚坐在门廊处,看霍惊堂在烤鱼,有点难以接受“鱼是从水潭里捞上来的?”
霍惊堂正把摘来的野果涂在烤鱼身上,闻言瞟了眼赵白鱼“小郎还嫌弃自己的东西?”
赵白鱼“我嫌弃你的。”
霍惊堂意味深长“小郎喜欢直接吃。”
赵白鱼“……才三个月不见,小郡王怎么就变流氓了?”
霍惊堂递给他烤好的鱼,接过他手里的佛珠,翻身跳上不高的围栏坐下,一只脚踩着围栏,另一只脚点着地,披着件宽散的中衣,穿一条半干的长裤,倒是半点也不怕冷。
头发披散着,配合他那狂放不羁的坐姿,说点好听话形容是个魏晋狂士,难听点就是不修边幅。
霍惊堂一边老老实实地串珠,一边还抬脚轻轻踢了踢赵白鱼的后腰“在西北那儿,我出了名的斯文。”
赵白鱼缩着后腰“你斯文?我看你风骚得很。”
“那小郎喜欢什么样的?”
“喜欢你闭嘴的样子。”
“——”
啃了口烤鱼,发现味道不错,赵白鱼颇为惊讶“你手艺可以啊。”好半晌没听到回话,于是转头问“怎么不说话?”
霍惊堂串好了佛珠,和他手腕那条并拢甩着玩儿,瞥了眼赵白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现在我喜欢你寡言少语的样子。”
霍惊堂说“行军必备技能。”
“厨艺还是烤鱼?”
“你猜我从军是从什么小兵干起的?”
赵白鱼迟疑“不会是伙头军?”见霍惊堂笑了,他惊讶地起身,也坐到围栏上,一边啃烤鱼一边惊奇“真的啊?不是,你堂堂小郡王,还是在你外公的军队里,怎么连点特殊待遇也没有?是不是人缘太差了?嗐,就你以前那小性子,肯定是军队里的刺头,着重关照对象。”
霍惊堂笑看着眉眼灵动的赵白鱼,突然发现这样的赵白鱼比要哭不哭的小模样儿可怜可爱多了。
啊,又发现了小郎君不一样的一面。
“有没有被打过屁股?”
“有。”
“真有啊!”赵白鱼自己都没发现他嫌弃鱼刺多的鱼尾巴,就拿在手里不吃了。“快说说,怎么回事?”
霍惊堂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鱼解决剩下来的部分“半夜肚子饿溜出军营,跑外面抓狼吃。”
赵白鱼兴致勃勃“抓野狼!”
霍惊堂本来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过去的事情真有点傻,但见赵白鱼看过来的眼睛里流露出崇拜就讶然,被弄哭的时候、知道他是唐河铁骑首领时,都没有过崇拜,怎么杀只野狼还就崇敬上了?
——笑话,有这好机会,霍惊堂自然不会错过!
他就用最简单的话语描述出最惊险的画面,从遇狼、抓狼,与狼王为友,到被发现擅离军营打了五十棍后,发配伙头军负责全军营的伙食。
赵白鱼不知不觉就坐到了霍惊堂身边,抓着霍惊堂的手臂时不时紧张地握紧,最后松了口气“有意思。”
好像民间话本里,少年侠客的传奇。
避开霍惊堂上了药的伤口,赵白鱼捏捏霍惊堂的胳膊,硬邦邦的,一看就充满力量,的确是能降伏狼王的体格。
不知道少年时期的霍惊堂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跟头狼一样桀骜不驯,看人的目光都带着凶狠和防备?
赵白鱼将他的疑问和猜测说出,霍惊堂立刻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还饿吗?”
“还行。”
“我当年在伙头军还学到其他手艺,等会儿去山里抓只野兔,晚上做点好吃的……”
“晚上不回城?”
“在这里睡一眼。”
“也行。”
话题就这么欢快地揭过去了,霍惊堂心下稍松口气。
赵白鱼笑眯眯地望着山谷,心想回头找海叔或者崔副官问,反正霍惊堂摆明了不想说,说了也百分百掺水分,还不如找别人问。
夕阳西下,砚冰煮好了红糖鸡蛋却不见五郎和小郡王一块儿回来,只好和崔副官一块儿蹲在门口喝红糖鸡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话说回来,小郡王为什么是小郡王?他也不小了啊。”
“将军十五岁大胜突厥,班师回朝,陛下酒席间开玩笑要让将军直接袭爵。按律子女袭爵得削一级,将军父亲是王爷,削一级就是郡王。你知道君无戏言的嘛,虽然没有下旨,但朝中上下都知道这事儿,又有康王开玩笑喊他小郡王,陛下没反对,慢慢就喊开了,改不过来。而且……”
“而且什么?”
崔副官前后左右观看,抬头看屋顶和围墙,确定没人才压低声音说“你不知道十五岁的小郡王什么样儿。”
“我当然不知道,您别卖关子,快点说呀。”砚冰可急了。
“长得跟仙女似的。”
“哈?”
崔副官煞有其事地点头“跟我姑特别像。”
“你姑?”
“将军的娘就是我姑,听说是当年的京都府第一美人,西北唯一的女将军,也是艳冠西北。将军十来岁还小,身量没抽开,又是皇宫里养大的,那狗脾气真是人憎鬼都嫌。初到西北,净祸祸人,鼻孔看人知道什么样儿吗?”
崔副官还做出鼻孔看人的表情,怪好笑的。
“虽然狗脾气让人想揍他,但是军营嘛,五大三粗的臭男人堆里突然出现个特别注重干净,白皙,还带着檀香味儿的,漂亮得有点辨不清男女的小少年。别说,就真有人惯着将军的臭脾气,男的女的都不少。”
“军营里还有女人?”
“是附近县城的女人,还有西北特色——女乡兵。她们可厉害了,不输西北男儿,也是西北男儿的梦中情人。可惜没一个看得上西北汉子,”崔副官挺忧伤的说“她们居然喜欢将军那一款!”
砚冰又好奇又警惕“小郡王在西北那么受欢迎,就没几个红颜知己?”
“谁受得了将军的狗脾气?”崔副官又偷偷跟他爆料“其实是将军还小的时候,有如狼似虎的男人、女人自荐枕席,手段不太干净,都叫将军打断腿踢出去。将军是天生难将才,也是武学奇才,除了我爷爷和大伯,十三岁就打遍西北无敌手。啧啧,你是没看到他下手,又黑又狠,阴得哟……”
“大概因此,将军厌极那档事,后来长开了,不会被误认成女人,脸越来越臭,眼越来越犀利,就基本没人敢近身。”
“欸欸,你可别告诉小赵大人。我们将军现在可成熟稳重,脾气可温和良善了。”
说出这话时,崔副官良心在痛。
砚冰埋头吃荷包蛋“嗯嗯,我不说。”
元狩帝的手谕下达扬州府,郑楚之喜不自胜,连忙令人收拾家当,要求扬州府派兵保护人犯,将司马骄和安怀德一并带回京都。
作为重要人证的孙负乙和黄青裳也得一块儿带回京都,只是郑楚之有点担心赵白鱼阻拦。
转念一想,陛下钦点他当案子主审,赵白鱼敢阻拦就是抗旨。
郑楚之拍了下脑袋“瞧我都高兴糊涂了。”连忙找人叮嘱“去跟江阳县说一声,我要走孙负乙和黄氏孤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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