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得早,筒子楼里的路灯又坏了,愈书记只能借助其他人房间门缝里漏出来的些许光线,慢慢前行,走到楼梯口,脚下绊了一下,差点摔个马趴。
这区公所干部宿舍,都是这个水平,由此可见,北栾区干部队伍人心之涣散。连自己住的地方,楼道里路灯坏了,都没人换一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样的心态,这样的干部队伍,谈何为人民服务?
愈彦在心里感慨了一番,决定去趟合作社,如果还没关门的话,就买两个灯泡回来,自己动手换了。当然,愈书记也可以等到明天,和刘艳芳说一下,让她叫人去换。她是办公室的负责人,就该管这事。后面这种方法,才是书记的“正规手法”。
好不容易下了楼,倒是有月光,能依稀看到路面的情形。
愈彦想起来了,今天是阴历十六。
有月光就好,不用担心在路上摔跤了。
愈彦记得,合作社就在区公所的正对面,隔条马路。想来这个合作社,平时主要也是做区干部的生意,附近的农民,可没有那个闲钱,等闲不会走进合作社去的。
不过如同愈彦所料,合作社早就关门了。
这也正常,人家是供销合作社,又不是市里的商店。再说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天一擦黑,就没人出门了。合作社晚上还开门,纯粹浪费人力和电力。
愈彦苦笑一声,看来只能明天上班的时候,跟刘艳芳提个醒了。
阳历十二月,又是在山区,晚上是很冷的,愈彦情不自禁地紧了紧身上的夹克。他这件夹克很贵,是杨怡帮他在买的路易威登,不过北栾区,料必也不会有人认识这个品牌,就算整个桃城县,只怕也没人知道路易威登是个啥玩意。愈书记若想在这里摆谱的话,不免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有点衣锦夜行的意思。
被寒风一吹,愈彦有些昏乱的脑子渐渐平静下来。
北栾镇总共就是这么一条五六百米的街道,走快点的话,几分钟就到头了。愈书记慢慢走着,开始思考明天应该如何开展工作。按照惯例,新书记上任,头一件事就是和区长沟通,然后再一一和班子里的其他同志沟通。不但是工作的流程,也是礼节所必须。
对于这种例行公事的谈话,愈彦想得不多。他从来也没想过,靠一席话就能折服别人的,那种事情,只是文艺之中经过艺术加工的情节。班子里的成员,每个人的年纪都比他大,而且大了不少。满宝元今年三十六岁,都还算年轻的。人到中年,基本上已经形成了某种固定思维,要改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单是他的年轻,就让他说话分量不足了。
例行沟通,主要是了解一下基本的情况罢了,对每个班子成员所负责的工作,有个初步印象。
这些工作,难以改变北栾区贫困落后的面貌。
马河的某些思路是正确的,仓廪足才能知礼仪。目前的关键,是如何让北栾区的经济发展上去。愈彦和张思文简单地谈了个大致的思路,但那还只是“纸上谈兵”,他对北栾区的真实情况,缺乏了解。在缺乏了解的基础上做出任何决策,都不那么保险。
这是执政者的大忌。
愈彦知道的是,现实社会里类似这样当权者头脑发热做出决定的事情,见得太多了。到最后总是由最底层的农民和工人买单。当权者本身,毛都不会少一根,说不定还能出政绩,官升一级。
混账事情层出不穷。
愈彦不想成为这样的混账官员,被老百性在后面戳着脊梁骨骂娘。
愈秘书从未将自己当成圣人,但既然从政,胸怀大志了,就该实实在在为老百性办点有益的事情。仅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个人的私欲而去官场搏击,对于愈彦来说,未免眼界太狭隘了。
有了这样的机会,总应该干一番事业,施展一下自己的远大抱负。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是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骄傲的男人,所必须坚定不移地去走的一条道路!
愈彦缓缓向前踱步,脑海里逐渐理出了一个比较清晰的思路。
北栾区的工作,就从调查了解最基层的真实情况开始!
愈彦抬起头,深深舒了口气。却很意外地看到有两个人正从对面走过来,瞧模样,应该是满宝元和他老婆刘艳芳。
近了一看,果然是。
“满区长,嫂子!”
愈彦主动打了招呼。
满宝元和刘艳芳显然也没想到晚上愈彦还会出来“逛街”,愣了一下,满宝元笑呵呵地说道:“怎么,愈书记不习惯这里?”
愈彦笑着说道:“也不是,我有个习惯,晚上要散散步,活动活动,不然浑身不得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