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呀,多合适,你看你长的,简直就是你身边这两个人的结合体。”
钟雪尽保持沉默,没有说话,而是反射性地去看祁轻筠,林粹以为他的沉默代表拒绝,也在旁边笑着开口,有些可惜道
“别说,除去年龄,单看样貌,不说他们是一家人,谁信啊。”
“既然粹姐都这么说了,那哪里好意思不拍。”祁轻筠并没有什么异议,笑着转向摄影师,语气带着些许不容置疑
“那就拍吧。”
“祁有岁,你过来。”
祁轻筠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走过来。
一看到这个手势,祁有岁便形成反射般走了过来,等走到祁轻筠面前站定时才感到懊恼,梗着脖子看了钟雪尽一眼,一声嘟囔道
“我不要他当我妈。”
“他哪得罪你了。”
祁轻筠淡然道“长得像你妈又不是他的错,对吧?”
说完,他还意有所指地看了钟雪尽一眼。
钟雪尽察觉到他的视线,默然低下了头,无意识抠了抠手指,心虚地掌心发汗。
祁有岁被祁轻筠的话气的眼睛通红,用力攥紧拳头,浑身发抖,但还是忍下了想要打人的冲动,怒道
“我才不要他当我妈!”
祁有岁越说越气,越想越气,情绪失控之下竟然当着祁轻筠和钟雪尽的面,用力咬了咬牙,怒气冲冲道
“我干嘛要再找个妈?我妈对我又不好,又不关心我,还不要我,我干嘛还要再找个对我不负责任的妈?!”
他这句质问很明显有赌气的成分,但钟雪尽听了,眸光一颤,下意识觑了一眼面色复杂的祁轻筠一眼,心中剧烈一沉,将头低的更深,脖子几乎要和躯体垂直,动了动嘴唇,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祁轻筠看了一眼明显情绪激动的祁有岁,叹了一口气,余光注意到笑容逐渐凝滞的摄影师,像是刻意缓和气氛般,淡笑道
“人家只是开玩笑,不愿意拍就不拍吧。”
“你只和我拍。”
说完,祁轻筠将祁有岁搂过来,冲着摄影师笑道
“麻烦你了。”
“不麻烦。”
摄影师赶紧招呼别人布好景,简单地拿了个打光板,拿起摄影机,低声道
“来,看镜头!”
“1、2、3!”
话音刚落,随着一声喀嚓声,祁轻筠和祁有岁的合影便被永久定格在了照片上。
两个人一连拍了好几张,而钟雪尽则被隔绝在摄影圈外,目光黑沉,神情无措,沉郁的气质似乎和周遭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当拍摄快要结束时,祁轻筠放开祁有岁的手,看了钟雪尽一眼,顿了顿,走下台,拉住了钟雪尽的手。
钟雪尽抬起眸,惊讶地看着祁轻筠,而祁轻筠只是笑笑,转过头对摄影师道
“麻烦您再给我和他拍一张吧。”
“不需要换景吗?”
“不用。”祁轻筠将钟雪尽搂到自己怀里,手臂圈住他的后腰,贴的严丝合缝,淡声道
“就这么拍吧。”
摄影师闻言背后一凉,忍不住回头,果然对上一旁脸臭的和什么似的祁有岁的眼神。
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三人有什么恩怨情仇,但左右再拍一张也不费什么事,满口应了下来“好。”
祁轻筠和钟雪尽的合照十分简单,两个人均穿着校服,亲密无间的靠在一起,像极了一对相爱多年的恋人,和祁有岁及祁轻筠的合照夹杂在一起,忽然有些格格不入。
有一种前面还是温馨亲子节目,往后一番就是狗血八点档的爱情故事的感觉。
摄影师还是对三个人没有一起拍一张“全家福”这件事有些遗憾,因为三个人的颜值都高,因此没怎么精修,简单将照片洗出来后用相册装好,递给祁轻筠时开玩笑道
“你们这一家人,是我拍过的颜值最高的一组。”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将这组照片交给我做宣传商图,我还想请你做我的模特。”
摄影师最近打算单飞,已经和林粹说好了干完这个月就走,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因缘巧合之下,他真的是一眼就相中了祁轻筠,刚刚就想当着林粹的面挖墙角,在得知祁轻筠还没有签任何工作室后,更是蠢蠢欲动。
“当然可以。”祁轻筠想了想,觉得有一笔收入来源有也不错,痛快地应了下来
“那我周末再过来,和你详谈这件事。”
“好!”摄影师笑眯眯地将相册递给祁轻筠,低声道
“既然要商用宣传,我觉得这组相册,可以取一个主题名,叫《重生》。”
他说这话时,眼神无比认真,一时不知道该让祁轻筠叹服他意识的敏锐,还是艺术细胞的活跃,想了想,笑道
“不如,叫《重遇》吧。”
说完,祁轻筠提笔在相册的空白处落下一行字,将自己和钟雪尽的合照塞进了相册里,交给了祁有岁,在对方抗拒的眼神中,温声嘱咐道
“别丢了。”
祁有岁哼了一声,心中仍然带着怨气,半晌只能不可无不可地低头。
但是,当他结果相册,视线在落到相册封皮上时,眸光却倏然一滞,指腹不受控地在封皮下方滑过,引起细微的摩擦热意,一字一句地念出声,最后眼眶也逐渐热了起来。
印着金色花纹的纸质相册简单大方,下面被人写了一行小字,字迹如他的主人一般干净清朗,一笔一划如同铁画银钩,整整齐齐地写着九个大字
“待惜取团圆,莫教分散。”
待惜取团圆,莫教分散
这是最好的祝福,也许,也是最不可能做到的祝福。
祁有岁见此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祁轻筠,盯着对方看了半晌,目光深邃复杂的几乎要让祁轻筠看不懂,片刻后才忽然说道
“祁轻筠,我们去做亲子鉴定吧。”
祁轻筠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短暂的不可思议后,竟下意识问道
“不需要找你爸妈的遗像了?”
“不需要了。”
祁有岁不动声色地将相册翻到最后一页,看着钟雪尽和祁轻筠两人刚刚照的照片,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接受了某种遗憾般
“不需要了。”
祁轻筠闻言动作顿了顿,并没有再问太多,只是抱了抱他,随后一手搂着钟雪尽,一手拉着儿子,便和林粹告辞。
林粹笑着和他说了再见,还将手机还给了他。
待祁轻筠带着儿子回到学校后,班上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祁有岁画的黑板报被人毁了。
他的黑板报设计本该是整个年段甚至是全校最优秀的那个,然而,等评委组的人到教室判分时,才忽然发现黑板报被人画的乱七八糟,根本看不出任何美感,当场就给判了零分,让满怀希望的十班同学失望而归。
十班的黑板报是祁有岁画的,一开始大家还心疼这么好的黑板报被破坏了,后来渐渐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说是祁有岁做人太差,所以才会被人报复,说的多难听的都有,着实把祁有岁气了好几天,整个人是肉眼可见地蔫了,闷闷不乐了好久。
这件事祁轻筠托班长楚却泽去查,得到的回答确实教室的监控当天恰好坏了,且没有目击证人,再说每天来往教室门口的人那么多,难保不会是别的年纪的人记恨祁有岁,所以故意报复。
话说到这里,祁轻筠也觉得有些难办,正想再多查几天,结果接到学校通知,这几天要开展军训,祁轻筠只能又被老师抽调去准备相关的事宜,无暇顾及祁有岁。
所以,当军训开始的时候,祁轻筠还是没有揪出毁了祁有岁黑板报的幕后黑手。
军训场上,祁有岁染着一头黄毛,好在有帽子遮挡,把刘海掀上去就不太看得出来,但不巧九月秋老虎卷土重来,汗意像水一样淌过全身,祁有岁打着耳钉,伤口不期然发炎了,肿的老大,一解散回到宿舍,祁有岁放下了在旁人面前拽的二五八万的脸,疼的直吸气,就差哀嚎了。
“你这不行,发炎了,再不处理就会水肿,更疼。”祁轻筠弯下腰,对着台灯将祁有岁的耳垂仔细检查一边,冷酷地下了结论,随后还吓唬道
“不把耳钉取了,小心严重点,医生把你的耳朵割掉。”
祁有岁吓傻了,想象了一下自己没有耳朵的画面,语气都哆嗦了起来,想哭又不敢哭,哽了哽,下意识求助地看向祁轻筠,小声道
“那怎么办啊”
“我可以陪你去医院看的,有岁。”楚却泽坐在他们身边假意写作业,实则一直在注意两个人的动静,闻言放下笔,赶紧道
“我陪你去吧。”
“你不用去,别为他耽误学习。”上辈子,祁轻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因此一直习惯性地把楚却泽和祁有岁当做孩子,况且祁有岁是他亲儿子,他怎么可能把他丢给别人管“我晚自习请假,带他去医院看就行了。”
祁有岁想想也是这个理,按照楚却泽爸妈的性格,要是对方成绩掉了,他爸不得因为这个,把家里的晾衣架打断。
一想到小时候他扑上去替楚却泽挡的那几下毒打,祁有岁现在还觉得有些记忆犹新,那几道抽痕在他身上留了快一个月左右,很长时间都是青紫交加,还带着血块血点,疼的他头皮都发麻,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赶紧道
“他说的对,有祁轻筠陪我去就行了。”
不然你又得挨打了。
祁有岁心想。
楚却泽不知道祁有岁心底所想,闻言眼神一暗,垂下头用力攥紧了衣角,许久才僵硬地勾起一丝笑,那笑容像是木偶上被人刻上去的弧度,无端有些渗人
“好啊。”
“不过我听说,钟雪尽晚上也请假,据说是有事回家去了。”
楚却泽手上拿着假条,有意无意地在两人面前提起了钟雪尽。
祁有岁亲近祁轻筠,讨厌钟雪尽,但祁轻筠和钟雪尽关系有是肉眼可见的好。
话音刚落,一想到这几层关系,祁有岁的面上果然闪过一丝纠结,开始犹豫要不要和祁轻筠一起出去了。
“”祁轻筠看了楚却泽一眼,心中一动,却没说什么,拍了拍祁有岁的脑袋,拿起了椅背上的衣服
“走了。”
祁轻筠穿好衣服,回过头见祁有岁还坐在座位上没有动,想了想,一针见血道
“我现在可以直接刷通卡带你出去,楚却泽要明天告诉柳老师后才能请假出去,你确定要疼一个晚上?”
感受着伤口处突突的疼意,一想到还要带着两边发烂肿胀的耳垂睡一晚上,祁有岁顿时不敢耽搁了,赶紧从座位上站起身,直接跟上了祁轻筠的步伐,完全没有看到,楚却泽陡然阴沉下来的神情。
因为钟氏名下的德仁私人医院离学校最近,所以祁轻筠优先带着祁有岁去了德仁。
祁有岁不愧是钟氏的太子,一路上挂号都十分通畅,但是烦心的是祁有岁和他妈一样怕疼,一开始切开伤口排脓就痛的嗷嗷直叫,像杀猪似的,祁轻筠一边哭笑不得地安慰他,一边被他吵得耳朵疼,到最后终于受不了了,眼看着医生已经拔出耳钉发到托盘上,开始收尾,便借着买水的理由,溜出了病房,走之前叮嘱祁有岁在外面的走廊等他,他很快回来。
自动贩卖水的机器每层都有,但祁轻筠刚刚进来的时候顺带记了一下位置,知道在祁有岁所在科室的另一边,便懒得绕一大圈过去买,于是走出病房,脚步一转,便直接拐到楼梯间,慢悠悠地插兜走上楼。
七楼是有精神心理科,并不安静,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的脸色都算不上好看,气氛沉闷,惹得祁轻筠脸上的闲散也微微收了起来,慢慢地走到自动贩卖机面前,扫码接了一瓶水。
随着一声“咕咚”的响声,水瓶滚落在底下,祁轻筠弯腰下去拿,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祁轻筠心中咯噔一下,反射性地回过头去,正好看见钟雪尽带着帽子,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冷着脸从他身边走过。
脚步匆匆,像是没有看见他。
祁轻筠握着水,站在原地愣了好半晌,眼看着钟雪尽的背影消失在精神科的问诊科室内,这才反应过来。
他的眉毛及其轻微地动了动,随即像是有些疑惑地拧了起来。
钟雪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据楚却泽所说,钟雪尽不是回家去了么,怎么又会出现在医院里?
祁轻筠还没将这个问题想明白,或许又像是猜到了却不愿意去相信,表情逐渐变的凝重起来。
他的身体先于意识,跟上钟雪尽的步伐,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钟雪尽所在的科室外,看着上面刺目的“心理科”三个字,后背靠着墙,盯着反光的天花板,眼睛刺痛,只觉冰凉的温度蔓延至四肢百骸,牙齿因为寒冷甚至开始微微发起颤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祁轻筠的双腿像是在地上生了根般,许久未曾动弹,一直到双腿发麻发木,科室内才传来轻微的动静,咔哒的开门声响了起来,祁轻筠心里一惊,赶忙背过身躯,将自己掩在了楼梯间的门后。
借着一层模糊的玻璃,祁轻筠看见钟雪尽疲惫地从科室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沓纸。
他的脸色很白,像是涂了一层雪白的妆,难看的有些吓人,拖着酸软的步伐,向电梯间走去。
祁轻筠跟在他身后,沉默地看着对方交钱、拿药,随后一个人坐在医院门口的花坛边上,吹了好久的冷风。
晚风卷起钟雪尽单薄的衣角,钟雪尽将一堆药抱到自己的膝盖上,沉默地开始拆药盒,哔啵的锡纸破裂声如刀般一下一下地切割着祁轻筠的神经,看着钟雪尽膝盖上成堆的药片,祁轻筠的心脏不由得开始发麻发痛起来,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狠狠地揉成不规则的形状;又如同被一记重锤狠狠敲打,沉重的连呼吸都变慢。
钟雪尽不知道祁轻筠一直在看他,攒了满满一堆的药片,随后直接伸出手,一把塞进口中,也不就着水喝,就像嚼糖豆似的,麻木地动了动嘴,咯吱咯吱地嚼着苦涩的药片。
他整个人像是自虐似的,吃了一把又一把,但嚼的速度显然跟不上塞药片的速度,没嚼完的干涩药片很快哽在喉咙口。
没有水的润滑,钟雪尽动作一顿,表情逐渐变的扭曲起来,随后身躯前倾,忍不住开始干呕,整个人趴在花坛边上开始吐,吐完又机械性地开始抓起药片直接吃,循环往复,像个神经病似的,面无表情地看着往来地人用惊愕的目光盯着自己,眸底还有被胃里的酸水和药片逼出来的眼泪,眼尾看上去通红一片,神情狰狞恐怖的如同从地狱里逃出的择人而噬的恶鬼,眼睛布满血丝,甚至有些骇人。
祁轻筠从来没见过钟雪尽这幅模样。
在祁轻筠的印象里,钟雪尽一直是一个十分温柔,性格单纯的富家公子,他也曾说过,最喜欢钟雪尽温柔的一面,因此从未有一天想过,会有一个人顶着和钟雪尽一模一样的脸,做着类似于神经病一样恐怖的事情。
祁轻筠像傻了似的愣怔在地,整个人说不出是害怕还是心疼,而钟雪尽吞完药片,摊在地上喘息了半天,随后像喝醉的人似的,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冷漠地将手中刚买的药又全部丢进垃圾桶,在祁轻筠胆战心惊的眼神里,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准备过马路。
等绿灯一亮,钟雪尽便抬起脚步,往斑马线上走。
然而,他忘了,他刚刚吃了药,又坐了那么久,药力已经开始迅速上头。
眼前的绿灯开始变的重影模糊,钟雪尽的头开始晕了起来,脚步有些踉跄,又很快稳住,耳膜忽然传来车辆轮胎刹车时刺耳的摩擦声,却没能将他惊醒,此刻,他满脑子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好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睡下去。
这一念头甫已出现,夜风拂过他微微开始涣散的瞳仁,双腿逐步似灌了铅般沉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头好晕。
钟雪尽甩了甩头,强撑着想走过这段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