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见祁有岁情绪还算稳定,吐字清晰说话有条理,完全没有往常的暴躁和语无伦次,钟玉容心中的诡异感更甚,几乎要怀疑祁有岁被什么人魂穿了
“那你周末”
他本想问他周末要不要回家见见钟知春,无意间瞥见自己满满当当的行程表,语气又一顿,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祁有岁知道这沉默意味着什么,心中短暂失落了一阵,但抬眼看向站在洗手池边开着水龙头洗衣服的祁轻筠夫夫俩,心中的失落又悄然被一层暖意掩盖,语气也自如了起来
“周末我不回家,你让司机不要来接我了。”
“好。”
钟玉容和自己这个侄子无话可说,两个人各自沉默了一阵,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挂了”,随后便挂掉了电话。
祁有岁完全不知到钟玉容打电话给自己的最终目的,他进浴室洗完澡后,就慢慢躺在了床上,手里抱着父母的遗照,忽然转过身,没头没脑地喊了一声
“祁轻筠。”
祁轻筠微微皱了皱眉,搂着钟雪尽的手臂缓缓收紧,游移的唇也停了下来,语气意味不明
“你叫我什么?”
即使看过亲子鉴定,祁有岁还是不太习惯叫祁轻筠爹,毕竟他之前一直怀疑对方是自己爹的私生子来着,闻言沉默片刻,落在床单上的脚趾微微蜷缩,半晌又羞耻又认命地喊了一声
“爸。”
祁轻筠用手捂住钟雪尽溢出口的沙哑喘息,防止动静太大引起祁有岁的警觉,尽量装作平静的模样,心满意足道
“嗯,怎么了?”
“”
祁有岁又不说话了,祁轻筠只听到一阵翻身的动静,似乎是祁有岁掀开了床帘,探头探脑地往外看,沉默了一会,试探着道
“爸,我今晚想和你一起睡。”
他长这么大以来,还从没有和爸爸一起睡过觉。
祁轻筠“”
他看了看怀里衣衫不整、惊慌失措的钟雪尽,沉默片刻,顺手将钟雪尽滑到肩膀上的衣服拉上,拍了拍对方的后背,示意他不要慌
“可以。”
他指尖抵在唇上,示意钟雪尽安静,随后掀开床帘的一角,在祁有岁爬上他的床之前,先来到了祁有岁的床上,盘腿和祁有岁对面坐着,面对面和他谈心
“怎么了,睡不着?”
“嗯。”
祁有岁穿着睡衣靠在墙上,直勾勾地盯着祁轻筠,语气有些复杂
“有些烦。”
“烦什么?和父亲说说呢?”
祁轻筠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祁有岁本来想躲,但又忽然想到面前这个人是他货真价实的爹,动作猛然一滞,愣了愣,才抠了抠手指,低声道
“有些不可思议吧。”
“是没想到我真的是你爹,还是没想到楚却泽会对你做出这种事?”
祁轻筠一眼就将祁有岁看的明明白白,余光瞄了一眼枕头下藏的亲子鉴定报告,笑了一声
“其实我也挺不可思议的。”
“死而复生这件事,怎么听也不可思议吧。”
祁有岁对楚却泽的事情避而不谈,只道
“我以前,在你面前做了很多很不好的事”
祁有岁抬起头,眼底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父亲,你会对我失望吗?”
“不会。”祁轻筠几乎是想也没想,径直开了口
“你是个好孩子。”
祁有岁闻言,像小兔子似的慢慢地挪动双腿,将脑袋枕在了祁轻筠的大腿上,就这样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祁轻筠
“父亲,我好想你啊。”
祁有岁伸出手,眼圈慢慢红了,像是怕吓跑什么东西般,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祁轻筠的脸,哽咽道
“我好想你。”
“不哭了。”祁轻筠任由祁有岁扑进自己的怀里放声大哭,顿了顿,慢慢拍了拍祁有岁的背,“委屈就哭吧,父亲一直在。”
“父亲,你说,楚却泽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没有外人在这里,祁有岁莫名觉得安心,这一安心,就是哭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我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有岁,人生有很多恶意,你是分不清它究竟会来自何方的。”
祁轻筠指腹拂过祁有岁红肿的眼睛,慢慢地将对方搂进怀里,任由滚烫的眼泪掉进他的衣领
“他们有可能来自最信任的朋友,最亲近的亲人,也可能是尊敬的师长同学”
“甚至有可能来自于你自己。”
祁有岁泪眼朦胧地看着祁轻筠,有些不安地揪住了祁轻筠的衣角,嗫嚅道
“父亲,你也会伤害我吗?”
“伤害是不可避免的,也许是无心的一句话,也许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
祁轻筠认真地看着祁有岁“伤害无所不在,区别在于,你怎么学会警惕,甚至在它发生时,直面它,克服它。”
“父亲不是让你从此以后去敌视任何人,也不是让你去原谅楚却泽,父亲只是想告诉你,要学会用你自己的方式去面对伤害,面对伤害你的人,不要逃避。”
祁有岁抽了抽鼻子,赌气道
“我不接受,我真的好讨厌楚却泽,我再也不想原谅他了。”
“那就不原谅。”
祁轻筠没有劝祁有岁大度,只道
“有岁,我只是想说,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的人,区别只在于程度。”
“”
祁有岁闻言呼吸一滞,不说话了。
“如果楚却泽当真那么的不可原谅,父亲支持你不再见他。”
“但我希望你,不要一边恨他,一边折磨自己,这是最不值得的。”
“面对伤害,恨是最没有意义的,只会徒增痛苦。”
“”祁有岁抬起头,眼底忽然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如一滴墨滴进了水里
“父亲的意思是”
“如果你不喜欢他,就当我没说。”
“如果你喜欢他”
祁轻筠顿了顿,忽然笑了一下,点到为止
“那就想办法,让他完完全全,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祁有岁忽然不说话了,看向祁轻筠的眼神里多了深深的敬畏,甚至还打了个哆嗦
“父亲,你笑的好可怕哦”
“”祁轻筠伸出指节敲了敲他的脑袋,淡定道“想和变态在一起,只能比他更变态,懂不懂?”
“不懂。”祁有岁摇头晃脑,但不知道为什么,和祁轻筠聊完之后,心中忽然轻松了不少,懒散地伸了一个懒腰
“我暂时还不想原谅他,看他表现再说吧。”
“估计没什么机会了,他马上就要出国了。估计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祁有岁闻言愣了愣,随后漫不经心地冷笑了一声,“变态的话怎么能信。”
他才不信。
眼看着祁有岁已经不再自闭,甚至重新开始变的活蹦乱跳起来,祁轻筠终于放下了心,掀开床帘就想离开
“好了,早点睡,明天周五,我下课先去菜市场买菜,你先把作业写完,然后晚点过来,咱们一家咱们父子俩一起吃顿饭。”
“哦”
祁有岁从床帘里探出头,小声嘀嘀咕咕道
“父亲,你不陪我睡觉吗?”
我得陪你妈睡。
祁轻筠头也不回地心想着,悄默声地钻进被窝,怀里瞬间呲溜滑进一个温热的躯体,祁轻筠带着气音笑了笑,摸了摸钟雪尽细腻的后背,淡定道
“这么大了得自己睡了。”
实在不行,你自己找个老婆陪你睡。
老·怂恿儿子早恋·不正经父亲祁轻筠心想。
祁有岁摸了摸脑袋,“哦”了一声,也不敢反抗,兜头倒了回去,拿着那本亲子鉴定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随后抱着它心满意足地睡了。
他从今天开始,也是有爹的人啦!
翌日周五。
周末前一天下午最是人心浮躁的时候,祁轻筠担心祁有岁静不心来学习,余光忍不住看向自己身后的祁有岁,却发现自从和楚却泽说开之后,他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再也不像躲在暗处阴暗发霉的小蘑菇似的蔫了吧唧的,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一边听课一边顺手在一旁的草稿纸上刷刷刷地写了一堆晚上要做的菜,准备待会直接去市场买。
下课后,祁轻筠看着祁有岁做了会作业,随后将回家的钥匙交给了祁有岁,让他做完套卷后就自行回家。
交代完这些事,祁轻筠便载着钟雪尽去菜市场买菜,两个人像是对平凡的夫妻般,手挽着手在市场里挑菜,买完想要的菜后,祁轻筠又带着钟雪尽回了家。
今天不是下雨天,但天气已经有些冷了,祁轻筠让钟雪尽把薄毛衣穿上,顺便把取暖器打开,随后进厨房做了一大桌子菜,就等祁有岁回家。
但没想到,夫夫俩在客厅里等了一个多小时,等到菜都凉了,热了好几遍,甚至电话都打了好几通,还是没有等到祁有岁出现。
鉴于祁有岁有过被绑架的经历,钟雪尽的心不知不觉地咯噔一下,神情越来越焦急,面色煞白,踉跄几步几乎要站不稳,恨不得现在立刻冲出去找祁有岁。
祁轻筠倒是比钟雪尽冷静许多,用力拉住钟雪尽的领子将他提溜到自己怀里,表情凝重道
“先去学校找找。”
“说不定儿子的手机只是因为没电关机,又因为学习的太认真忘记回来了。”
祁轻筠快速穿好衣服,尽量把事情往好处想,一边安抚钟雪尽一边拦了一辆车往学校赶,等到来到学校时,却发现教室已经空了。
“书叠的很整齐,看来走的时候没遇到危险。”
祁轻筠看了祁有岁的书桌一眼,又来到宿舍,然而,宿舍也没有祁有岁的身影,衣柜里还少了几件衣服,看来是对方准备回自己家住,所以特意收拾的。
“儿子应该已经离开学校了。”
既然离开了学校,那么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也更不好找。
祁轻筠的头不由得开始痛起来,但是还要安抚同样惴惴不安地钟雪尽,语气尽量平缓
“别怕,我们再去学校外找找。”
夫夫两个人仍然不愿意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徒劳无功地在校周围祁有岁有可能去过的所有酒吧和餐馆都找过了,还是没有找到祁有岁的影子。
“要不我们报警吧。”
钟雪尽此刻已经有些六神无主了,但好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治疗,他还不至于像以前那样当场发病,用力抓住了祁轻筠的手腕,指骨因为用力几乎泛白,颤声
“阿筠,我好怕儿子他”
祁轻筠没说话,他坐在校门口,锐利的目光还在不停地扫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他眸光一凝,一个箭步站起身,走到一处花坛前,弯腰从灌木丛里翻出一个挎包。
挎包比较小,整个人都掉进了灌木从里,远远地看去并不分明,但一旦暴露在空气中,就能轻而易举地认出那是属于祁有岁的挎包!
“儿子的包?”钟雪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有些匪夷所思
“儿子的包怎么会在灌木从里?!”
“这边是车辆经常经过的地段,如果是儿子在这条路上强行被人带走的话,挣扎间有可能导致挎包遗失。”
“会不会是楚却泽?!”
钟雪尽立刻怀疑到了楚却泽的头上,毕竟他嫌疑最大,惊疑不定道
“是不是他爱而不得,所以把儿子绑架走了?!”
祁轻筠没说话,只是迅速地看了一眼四周,接着飞奔到一家装有监控的店铺面前,询问店长是否可以调取门口的监控。
店长本来想拒绝,但看祁轻筠是真的着急,而且一身校服,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坏人,将信将疑地调取了南港一中下课时那个时间段的门口监控路线。
“对对对,就是这里,停!”
祁轻筠眼尖,立刻让店长将监控回放放慢,视频上祁有岁的身影确实出现在了画面里,本打算骑单车离开,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停下脚步,走到道路那边,似乎往甜品店那边走了。
甜品店那边就是视觉死角了,且祁轻筠记得甜品店那条街上是小道,鲜少有监控的,不免有些着急上火,下一秒,楚却泽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画面里,看样子是跟在祁有岁身后很久了。
钟雪尽见此不免有些恼怒,气的锤桌子,“果然是他!”
“”
祁轻筠却没有被着急和愤怒冲昏头脑,冷静地思考了一下
楚却泽几天后就要出国,实在没必要这时候绑架祁有岁,况且他的身形要比祁有岁瘦弱很多,身边又没有跟着旁人,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祁有岁绑走,实在难如登天。
但事已至此,祁轻筠不肯放弃最后的希望,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拨通了楚却泽的电话。
电话嘟了两声后就被接了起来,楚却泽的嗓子似乎还有些哑,看样子像是受伤了,一边说话一边还微微抽着气,看样子是疼到了极致,强忍着痛呼,低声道
“你好?”
“楚却泽吗,我是祁轻筠。”
祁轻筠开门见山地报了姓名“我发现有岁失踪了,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轻微的呼吸声顺着电流漫上祁轻筠的耳膜,带来细微的战栗感,惹得祁轻筠不免有些烦躁,但仍旧耐心等待了许久,半晌后,才听到楚却泽开口
“是,我知道他在哪里。”
楚却泽浑身浴血,他忍着膝盖钻心的疼意,试探着想站起来却又再次踉跄着栽倒在地,本想稳住身形,掌心撑在地上时却被碎石磨烂渗出血迹,沙土嵌在血肉里,看上去狰狞异常,余光里脚腕青紫,肿的老大,竟然是连走到大路那边打车都做不到,片刻后只能强忍着泪意,狼狈地组织语言
“但是我现在被车撞倒了,能麻烦叔叔过来送我去医院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