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高长松想差了,除了掌握跨时代工艺的他以为,可没人会到处送玻璃杯打广告,这在唐代真是贵价奢侈品,像他这般,送不起。
……
黄鹤宴结束后,高长松产的玻璃制品风靡一时,他收到了大笔订单。
这群人不知往哪买,都跑西市的酒肆,搞得高香兰吐槽:“咱这已不像间酒肆,倒像是杂货铺了。”
说杂货,是因为什么都卖,没具体分类,若高长松有意,完全能订一块匾,叫“珍宝阁”“和璧坊”之类的。
眼下正处于供不应求之状,熟练掌握吹玻璃技术的只有杨亭圭,学徒只能做些小物件,吹精巧的摆设还很勉强。
而吹制这步骤,目前真没别的代替法。
供应不上,只能暂停发卖,达官贵人家的小厮来排队,问就是:“要等等,那物件还没做出来。”
小厮也聪明,他说:“我给定金,做出来了再来拿。”
掌柜不肯应,小厮做得更绝,直接把钱一丢,撒腿就跑,跑的时候还不忘留下姓名:“永崇坊安家不日便来取货,掌柜的可切莫忘了。”
这情况多了,掌柜的解决不了,高香兰也处理不来,就可怜巴巴地找到高长松,高长松想了下问:“接多少预约了”
随即听见了令他瞠目结舌的数字。
高长松:“……”
要不先限量吧
订单太多固然让人头疼,却不是没遇上好事,有了系统发卖的烧制配方后,高长松能在现有条件下烧出不同硬度等级的玻璃器皿。
终于,他也拥有了能扛住高温消毒的玻璃罐头!
高长松精神一振,连头上的呆毛都立起来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终于能磨刀霍霍向罐头了!
罐头诞生的契机是拿破仑东征,为解决军队在作战过程中的食品保存问题,他悬赏征求保存食物的新方法,一个叫阿伯特糖食师傅做出了罐头。
他发现,只要把处理过的食物装入玻璃瓶中,沸水加热三十分钟后,将罐头密封起来,食品就能保存很久。
高长松不过是模仿了前人的方式,做罐头罢了。
他不奢求马口铁,这年头铁矿如此稀少,全国上下的铁农具都不够,更别说是做罐头了。
至于密封,他暂时选择用木塞与蜡,封一圈,勉强可以用。
这天,钟离珺刚下值回家,就见高长松喜气洋洋地来敲门。
他可不住在怀贞坊内,这个点近宵禁,高长松来了,肯定是走不掉的,今晚要在他家留宿。
钟离珺家人很少,他没有用小厮婢女的习惯,只有一做饭的老妪,与俩道童。
道童是他出了五服的亲戚,近些年家境没落,便送到他这来讨生活。
钟离珺辈分还挺高。
高长松曾来留宿过,对钟离珺家一应事务驾轻就熟,他馋钟离珺家老妪做的饭。
钟离珺可是美食家,能让他留在家里天天做饭的,那必定是厨中圣手,这名老妪听说是从前朝王庭破城时逃出来的,几经辗转,被钟离珺买下。
高长松吃过两回她烧的菜,感叹宫廷中人确实会享受,这菜,真鲜美无比。
很难想象,这是在调味料还没齐的隋唐会做出来的味儿。
高长松上门自不会两手空空,他此番来,特意带了糖水罐头,给钟离珺尝尝。
甭说,糖水黄桃罐头跟正经黄桃就是不一样,高长松本人是不大爱黄桃的,总觉得有些酸、有点涩,就像是橘子瓣,有甜也有涩。
可经糖水罐头一浸润,再涩嘴的黄桃都变得甜滋滋的。
高长松觉着有些可惜,他更喜欢糖水橘子,那滋味就像是儿时吃的果冻里的橘子瓣,他可喜欢喜之郎果冻了。
但橘子是秋天的,眼下还没有。
钟离珺好奇地打量糖水罐头。
玻璃瓶的样子略有些奇怪,像一尊瓮,肚里滚远,开口较窄。
他一眼看出其中浸着的是黄桃,可为何要将黄桃切块塞进琉璃瓮中谁都知晓,果子若切开,很快就会蔫巴、变黑,想要保存更长久,需完好才行。
泡着黄桃片的水又是什么盐水
顶着高长松殷切的目光,钟离珺先刮开蜡层。
这又令他不解,为何要用蜡封住
戴入口后才惊觉:“好甜。”
一块接着一块,这滋味让他想起蘸乳酪的樱桃,可樱桃大多是酸甜的,不够纯粹。
高长松看他吃得高兴,也露出会心的笑容,他还特意道:“这是半旬前存下的。”
半旬就是日,在炎热的夏日,别说是五天了,哪怕一天果子都会坏,可这些黄桃,它们甚至连边沿都没有发黑,这等奇事,只让人怀疑是否施展了法术。
从来没有这样的法术,能让食物停留在入口的一刻,钟离珺纠结了,他想,莫不是高长松有什么奇遇,发现了新法术
这总不是他独创的,让黄桃保持新鲜,就像是人永葆青春,除非是修成了神佛,又有谁能如此哪怕是释伽牟尼、玉皇大帝,都没有赐凡人永生的本事,皇帝吃的养颜丹,也不过是保持个形,内里早就衰老了、腐朽了。
高长松:这不是法术!是科学!
他无法解释空气与氧化的定义,只能说:“木塞与蜡封住了瓶口,内外空间相隔绝,不触碰外界的秽物,黄桃便能保持新鲜。”
钟离珺说:“我将吃食存入须弥戒,也照样会腐烂,这不是也不与外界相沟通吗”
高长松说:“须弥戒中空间甚大,它如同现世一般,有灵气也有浊气,自成独立的小空间,浊气在戒中不断涤荡,也会使瓜果腐烂。”
“我这黄桃被糖水所包裹,气与水不相容,于是便不受浊气的污染,水与气又被琉璃璧隔开,又自成一体。”
钟离珺点头,勉强接受了高长松的解释,他美食爱好者的小脑瓜动了起来,问高长松道:“也就是说,在冬日也能吃到黄桃。”
高长松点头:“是这样。”
钟离珺的眼睛亮了,这虽不能天天吃,可对吃货来说,觉得是可心的小零食。
他看着高长松,眼睛越来越亮,脸色越来越红润,甚至有些感动,为他同自己分享了这等美食。
谁知高长松却说:“如此,我也可以给大圣送去了。”
他唏嘘道:“哎,我暂时脱不开身,否则定要亲自去两界山一趟,将那些新鲜的蟠桃做成罐头,这样大圣一年四季都能吃到好果子,冬天就不会难捱了。”
钟离珺:!
他宛若遭受晴天霹雳,失魂落魄地问:“十二郎,你做这罐头,是为了……”
孙悟空三个字实在难以启齿,仿佛不说出来就能逃避现实似的。
高长松没理解钟离珺的言下之意,他甚至不知道对方在纠结什么,大大方方应道:“我做此物的契机是齐天大圣。”
他说:“我听过齐天大圣的故事不下数遍,钦慕于他,然而此次路过两界山才知,他被压在那五指山下,风餐露宿,我观之,心有不忍,于是在当地栽果树,托人给大
圣送灵果。”
“即便如此,那灵果并非月月都收获,在寒冷的冬日,大圣依旧无甚可吃的,于是我想,要鼓捣出一法子将瓜果保留至冬日。”
“果干固然能在冬日食,那又怎比得上新鲜瓜果思来想去,终得一办法,便是眼下你所见的。”
钟离珺:“……”
高长松本以为钟离珺会夸奖自己的点子,哪里知道迎来的竟是大段的沉默,这就出乎他的意料了,不知怎的,他竟感到钟离珺兴致不高。
这就怪哉了,他最爱食之一道,罐头能令钟离珺不分时间、地点吃到好吃的食物,面对这样的神器,他保持沉默,这就很奇怪了。
高长松试探道:“钟离郎君”
钟离珺低沉地应了一声:“嗯。”
高长松:“……”
完了,他心情是真低落了,可究竟是为什么一点苗头都没有!
高长松大不理解。
一个月后,南宫宗的弟子戴着装载罐头的空间戒指来到两界山。
这几月正好轮到他镇守边境。
此名弟子并非从长安而出,这空间戒指也是转了几手才到他手中。古人没有专业的快递,哪怕是传个口信,他们都经常你跟我说,我同下一个人说,等真传到人口中,已经是好几个月、大半年后的事了。
高长松这枚空间戒指,也经历了漫长的接力跑,才来到两界山。
好在他的快递收件人比较特殊,是两界山下的石猴,这哪怕中间信息再扭曲,都歪不到其他人身上。
这南宫宗的弟子被师兄耳提面命,说事情定要给高十二郎办成了,他想想,甚至不托人去,自己亲自往两界山下跑了一趟。
结果……
南宫宗弟子:可恶!这石猴吃的也太好了吧!
看着孙悟空面前的藤条果篮,与其中汁水四溢的瓜果,灵气萦绕在瓜果周围,他几乎能透过皮看见里面泛着灵气的肉。
哪怕是天王老子吃的,也不过如此。
至于空间戒指,颇有君子之风的南宫宗弟子是不曾打开过的,可孙悟空却不时兴私下里拆礼物那一套,当即便打开了。
于是,一瓶瓶黄桃玻璃罐垒在南宫宗弟子的面前。
他还愣了一会儿,想那是什么什么材质是透明的、晶莹剔透的
他没见过琉璃,苦思冥想半天才把琉璃跟眼前的玻璃罐头对上号,这下子,可不得嫉妒得质壁分离。
孙悟空吃得好,粉丝也给力,给他装果肉的器皿价值连城,哪怕是心如止水的修道人看后都要嘀咕。
至于他自己,看见高十二郎送来的东西,咧嘴笑了,一张猴脸乐开花,他直说:“十二郎那小子,还真给做出来了。”
他的记忆力很好,此刻脑海中回忆的,是高长松离开前信誓旦旦说要让他一年四季都能吃上果子的话。
孙悟空既没忘记,也没有太当一回事,他当年的老朋友都没有几个来看他的,又怎么能笃信新结实小友的诺言
若是送来了,那是意外之喜,没有的话,光是高长松目前为他做的,就足够他将人认作朋友了。
咬着木塞将它,孙悟空举起罐子,仰头,咕咚咕咚往下咽。猴子的吃相可不文雅,糖水从嘴缝里溢出来,将他的猴毛粘成一缕一缕。
此时的孙悟空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等再过一会儿,等他的毛毛凝结在一起,就知道厉害了。
甜滋滋的黄桃味在他口中蔓延开,连带着心情都变好了。
孙悟空龇牙咧嘴道:“甜牙。”
说这话时,他的脸是舒展的,嘴角是带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