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清晨,云雾笼罩着国柏山,古代的山都没经过后天开发,杂草丛生,几簇甚至有半人高。
在繁盛草木的掩映下,人走出来的小道一点儿也不显眼,宽袍广袖的白衣秀士披着霞雾,脚踩木屐,真有点隐士之意。
国柏山是周围村民浑叫的,实际上,这就是一小土坡,顶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攀登至顶,可白衣秀士是个有情趣的妖,他不仅要拾级而上,还特意做了根竹杖,助他稳步。
实际上一个跟头就能翻到山顶呢!
待到山巅,萦绕在山周围的雾气也随着跃出地平线的火球而消散了,远处的生态化农场揭开庐山真面目,梯形分割的一块块菜田,成林的果树,还有连成框的养猪场、养鸡场等等。
阡陌上的佃农一大早便开始忙碌,他们像一个个小黑点,隐藏在田间。
这幅场景令白衣秀士沉醉在其间,他忙慌不迭拿出高木桌。
古代画都是在画案、桌子或石头面上作的,很少有斜面画,白衣秀士的画法也很传统,自不会有什么改变。
他们这些妖怪,多半是公元前五百年,春秋战国时期诞生的,一举一动很难不留有时代烙印。
这几年,随着东洲新皇帝继位,院体画逐渐取代前朝盛行的绘画技巧,成为时代主流,他因有意于科举,很难不关注主流画法,却也只学了个皮毛。
直到前段时间,看高长松与高玉兰的涂鸦集,又学了些新技法,这才磕磕绊绊,创造些作品来。
白衣秀士本就是来写生的,极目远眺,田间的景色比他想象中更佳,这既勾起了他的画魂,也引得他诗性大发。
可惜,他不是特别擅长写诗,只能将暂时的情感先融入画中,待记录完后,再细细斟酌诗句。
只见白衣秀士换上一支细笔,先勾勒出田的形状。
他用到了高长松所传授的知识——透视。
这年头虽有透视法的雏形,却用得极少,绝大多数画师还停留在平面上。
他听高长松说了些道理,深以为意,便学以致用。
画了一整天,从太阳东升至西落,却还没有完成,于是白衣秀士又连续鏖战几个白天,这才将自己的作品展示于人面前。
白衣秀士踩着饭点,推开小食堂的大门。
这里的妖不多,有猪八戒、涂寿、段红尘、刘庭象等,观音跟人族修士一同凑在角落,如果红孩儿他们来了,就会强行跟他拼桌。
庄上数量最广大的佃农都不会来这吃饭,他们都打包在田间吃,一是方便劳作,二是有点怵这些妖怪。
高长松今天也来吃大锅饭,奇妙的是,他正对面坐着黑熊精,钟离珺不用说,肯定是跟他坐一道的。
这两人最近好得蜜里调油,总是同进同出。
白衣秀士未推开门时,就听见古怪的哼唱声,调子是极好的,就是嗓音有点怪,等门洞大开,才发现是黑熊精在唱小曲儿。
也不是小曲儿,更像是在唱诗。
“半神半道亦半仙……妙哉!妙哉!”还抚掌大笑,又问高长松,“十二郎,这么多仙侠之事,你究竟是从哪儿听来的”
黑熊精自述是歌舞戏的死忠粉,东华国歌舞的发展注入高长松这一新鲜血液后,坐上快车道,很快就超越大唐。
而在高长松提供的歌舞剧本中,很多都入乡随俗,跟仙侠故事有关,又是学武,又是修道,又是问仙,这可就骚到黑熊精的几个痒处了,谁不知道他是个论道死忠粉
高长松:这是多本仙侠与布袋戏的功劳啊!
哦对了,还有古龙的……
又有歌舞,又有寻仙问道,利用节假日时间,黑熊精探访梨园,这下可不得了,初识仙侠剧,方知其潇洒,一日五场戏场场不落,夜里还不睡觉去看勾栏里的表演。
勾栏是真正的不夜天,伴随着夜生活丰富的百姓,嗨到天明。
既然接触了金手指苏出来的超前歌舞剧,就很难不跟高长松搭上关系,戏本子的唱词是让本地秀才填的,大纲却是高长松提供的啊。
作为一名能够兼欣赏歌舞与剧情的多面手,黑熊精自然想跟原作讨论其创作思路与其中事物的道理,开头有些扭捏,可一旦放下脸皮,后期沟通就很容易了。
近日已经快进到拉着高长松的手,眉目传情,直呼“先生”了!
高长松说:“有些是道听途说,有些则是生下来就烙印在脑海中,又在梦中滚过一遍。”
黑熊精感叹道:“十二郎竟是生而知之之人啊!”
白衣秀士听他二者讲话,先重咳嗽一声,将注意力引至他身上。
高长松与黑熊精一同回头,后者招呼道:“兄长,你怎来了”
白衣秀士迫不及待道:“贤弟,你可来看看我这新作的画!”
黑熊精笑道:“兄长如此迫不及待,定是绘出珍品,我可是迫不及待了。”话音落下,他从容地站起来,又说,“瞧我这一身尘土污渍,千万不能污了兄长的画卷,且等我清理一番,再来细品。”
白衣秀士道:“你我兄弟二人间,哪需要这些虚礼你我是明白的,最最仔细不过,风里来雨里去都沾不上半点尘埃,直接来看便是,为兄尚有些法力,还能让尘土污染我的画”
又对高长松热情招呼:“十二郎可也来看看我这回方用上你所传递的技巧,就不大熟练,还请你多海涵。”
这一番文邹邹的对话,说得在场妖怪都坐立不安,特别是涂寿跟刘庭象,他们就像是乱入文人觥筹交错场合的白丁,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摆。
猪八戒就从容多了,他一副滚刀肉的模样,还伸手挠挠肚皮,唾弃道:“都是妖怪,偏装什么人,德性!”十分不屑。
这激将法还是很有用的,白衣秀士还没说什么,黑熊精立刻站起来咆哮道:“你再说一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