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门,那人身披浴袍,对镜顾盼,眉目清明,回身问“你平常用什么牌子爽肤水?这一个多月睡的我,怎么感觉毛孔有些……”
把人拉回卧室,关了门窗,灭了灯,同盖一张被子。
“您老人家不洗脸都是天下最美。闭嘴,合眼。”学辰在黑暗中捉了睿暄双手,抱在自己身前,拿下巴锁住。
睿暄怼他脸“你做了我爸干儿子,又睡我的床,是不是得叫我一声哥?”
“哥。”悠悠的,细微而坚定,树藤般缠住了15载光阴,尘寰只余此一个称谓。
小时候,威逼利诱多次,学辰就是不肯称兄道弟,每每直呼其名,睿暄烦郁难解。心存不甘与他摊牌,只要开口叫哥,条件随便开,学辰慢悠悠道了句好,踮脚俯看他“等你长到跟我一边儿高,再说吧。”
翌日晨起,苏滢推门而入。
自家哥哥跟颜家哥哥相拥而眠,十指交握,额头相抵。
她重重地咳,重重敲门,换来二人贴得更近。
苏滢倚门看着,阳光穿过窗棂,投在他们身上两道彩虹,一浓一淡,一大一小,同样的跨度和走向,就像一个圆心伸展出直径不同的两个半圆,璀璨突兀而至又缓缓失掉颜色,短短几秒,朦胧的明丽便从他们脸上消逝,只剩虚妄。
或许仅存一瞬的景致最值得珍惜,触不到的美好更易让人偏执。
莫名落了泪,她没参与过他们的小时候,没有目睹二人命运的起始,只觉,从一方孤苦中破茧,飞往自由,占领天空,该有多难,又需要多硬的翅。
若不够强大,是否,决绝跳下悬崖,借风而行?
早饭隆重极了,清欢阁开宴。
席间没人说话,睿暄只看着苏滢,只吃面前的东西,用力咀嚼好像连舌头一并吞掉,他整个人的状态很矛盾,从容且慌乱,卑怯而高贵。
用周管家的话说,明显脑子坏掉了,眼珠都不会转。
苏乾宇闷声“陈教授待会儿就来,以后睿暄白天接受治疗,晚上就由小滢照顾。”
苏滢摆手“那不合适,让我哥跟他睡吧。”
苏默也摆手“绵延子嗣,重任在肩,我可没空给他当老妈子,还是你来吧!”
睿暄的瞳仁聚了焦,满目惶惶之色,筷子分开又合上,怎么也夹不住汤盅里的海参,垂头,错了眼神,苏滢的戒指不在指间。
信物没了,盟约不作数。昨晚与苏乾宇长谈,只道谋划,未提婚嫁。
昨夜相守的也不是苏家人。
他与这个姓氏完完全全不相干。
把他像个累赘似的相互推脱,也便无权责备,远近亲疏的排名里,没有人会将他放在第一位,从来也没有过。
餐桌那么大,苏滢隔得好远,远到连一次对视都成了奢侈。
学辰还有工作要忙,塞了几口就起身告辞。
睿暄也站起,败兵似的对他说“带我走吧。”
“你还想去哪儿?这就是你家。”苏乾宇缓声,待小孩子的口吻,羽毛般的柔,怜悯飞了满天。
“我不需要治疗,我有自己的……住处。”却没有家。
苏滢总算正视他了,抬眸,清欢阁失了富丽之色。
“谁也不能走,坐下,吃甜点。”她呛到,喝汤顺气。
苏默递来银质餐盘,扣了华美的琉璃盖。
睿暄生硬回绝,推翻,转身。
苏默按住他,三分心虚七分怒“记不记着那回我日夜颠倒守了你两天两夜,给你洗澡刷牙换衣服,只当养了个弱智儿子。现在儿子可出息了,雄赳赳气忿忿,慷慨激昂给我甩脸子!当初就不该管你,脏死你自个儿得了,一了百了!”
睿暄轻问“发病之时,没人相信。此刻无恙,却偏偏要医我。苏滢,你为何总是这般唯心?”
苏滢湿了眼眶,话却完整,一丝抖动也无“你现在很清醒对不对?那就好好回忆那天的场景,我只陈述事实,说你装疯,不是出自我口。明明,是我被哥误解,而后再被你误解,凭什么,你倒显得比我还要委屈千百倍?”
琉璃盖滚落,银质托盘折出的光,冷透,却耀目,其中的橙子味棒棒糖,一颗颗,堆叠如残垣。
17枚,睿暄数完,终于还魂,掩去喜色“苏默,我视你如兄长,待你若至亲,可你居然疑我装病,害我错怨滢儿,枉我叫你一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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