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团练大臣火并,举国震动,咸丰为整肃朝纲,决定斩杀曾国藩以平众怒,
偏偏帝师杜受田一命归西。辍朝三日,举国哀悼,为得是彰显恩师声名,哪知
道却给太平军制造了机会。
太平军兵临城下,鲍军门手捧小菩萨指挥作战。
在此危急关头,曾国藩却率领团练出城而去!
消息传来,张亮基大惊失色。
(正文)曾国藩离开衡州的时候,对着相送的赵大年与刘长佑道:“衡州的团练能否办出眉目,就看二位的了。”
赵大年与刘长佑齐道:“大人但请放心,我等一定尽力来办!”
曾国藩临上轿,赵大年忽然凑前一步道:“大人,下官还有一事尚需明示:查抄出的黄路遥与黄超二人的私财,应如何办理?”
曾国藩道:“待本部堂奏明圣上,再行发落——先封存吧,无命万不要私动。”
赵大年轻轻点了点头。
刘长佑这时近前一步道:“大人,您老回到省城,就把亲兵营扩充一下吧。卑职沿途听到些对您老不甚有利的风声,有人出大价钱要买您老的人头呢。大人,您老以后出门办差,一定要倍加小心一些啊!”
曾国藩全身一震,许久才长叹一口气,低头坐进轿里,用脚轻轻跺了下轿底。
萧孚泗等亲兵护卫很快簇拥着蓝呢轿子去了。
回到长沙不多几日,曾国藩迫于形势,不得不把亲兵营由五十人扩充到一百人。
曾国藩人尚未进长沙,曾国藩擅杀团练大臣这件事,已在长沙官场传得沸沸扬扬。
湖南提督鲍起豹第一个找到张亮基道:“制军哪,您老还没离开长沙,他曾侍郎就做出了这种让团练大臣寒心的事。这要传到皇上那里,不是分明打您老的脸吗?他今日杀三品衔的道台,他明日就得杀二品衔的总兵了!了不得呀!他分明又像从前那样疯了!”
不久,布政使徐有壬也来到巡抚衙门,气愤地说道:“制军哪,职司是一刻也不能忍了!这个曾涤生,皇上刚赏他个兵部侍郎衔,他就敢杀三品衔的团练大臣,而且用的是巡抚衙门的王命!他是成心和朝廷命官过不去呀!职司已经拟了个参折,制军不同意发,职司也要发!”说完,从袖中忽然摸出个折子,双手递给张亮基。
张亮基把折子留下,端起茶杯道:“曾侍郎是湖南的团练大臣,团练的事原本就该他管——二位请先退下,容本部堂想一想。”
鲍起豹和徐有壬刚退出去不久,曾国藩便进了巡抚衙门。
闻报,张亮基坐在签押房的炕上没有动,只说了声请。
曾国藩走进签押房,见炕上的张亮基一脸愁相,倒先吃一吓,急忙施礼问安,小声动问发生了什么事。
张亮基翻了翻眼皮,忽然道:“曾大人哪,您做事也太孟浪了吧?衡州府团练大臣黄路遥,可是个三品按察使衔的道台呀。您怎么能一到衡州,不问青红皂白,请出王命便杀他呢?本部堂就要离开长沙到前线去了,您曾侍郎还要在长沙继续练勇的呀!就算皇上听信了您的一面之词,不怪罪于您,湖南官场又岂能容您?涤生啊,这里比不得京师,您又刚刚被起复。过了不惑的年纪,您做起事来总该先三思而后行啊!您这件事,本部堂也不好和上头说话了。您自已请旨吧。”
曾国藩这才知道,自已的这件事,做得的确太过唐突了,已在湖南官场乃至大清的官场,激起了众怒
他沉默了许久,才慢慢说道:“现在想来,涤生这事做得唐突了!——涤生见那黄路遥,变着法儿在糟蹋百姓的银子,当时光顾了生气,倒忘了其他。涤生现在也不知这事该怎么办了!”
张亮基长叹一口气道:“涤生啊,本部堂了解您的为人。您并不是个妄动杀机的人。现在想来,那黄路遥与黄超肯定该杀——可是——这样吧,您先连夜上折,我给文中堂写封密信。但愿您能度过这一劫!”
曾国藩急忙恭身答道:“谢制军周全!涤生这就回发审局,去给皇上拟折。告退。”
曾国藩退出签押房,张亮基坐在炕上只管叹气没有送。
曾国藩的折子还没到京城,咸丰皇帝已经收到了湖南提督鲍起豹、湖北巡抚青麟、湖北提督琦善、安徽帮同团练大臣周天爵的参劾折子。提督本没有单衔奏事的权力,鲍起豹与琦善的参折均由御史代递。
湖南提督鲍起豹的折子最为激烈:臣查曾国藩身不能骑马手不能开弓,位不过二品,却敢视国法如儿戏!擅杀团练大臣,湖南激愤,皆言可杀者非黄路遥、黄超,乃曾国藩尔!长毛围攻长沙月余,未动湖南分毫;曾国藩此举,却使湖南哗然,百姓愤慨!无不联名请命:请杀曾国藩以谢湖南!请杀曾国藩以谢天下!
青麟曰:曾国藩原本丁忧守制,皇上念他报国心切,遂起复该员署兵部侍郎。该员理应克尽职守,方不负天下人所望,岂能刚掌权柄就杀同行?黄观察乃我湖北能员,湖广尽知、天下尽知!曾国藩一不请旨,二不与抚臣会商,妄动杀机,实乃仇者快亲者痛之为也!
湖北提督琦善的折子写得更直截了当:不杀曾国藩,官军已无心与长毛对仗矣!
安徽帮同团练大臣周天爵极认真地写道:臣亦不过一团练大臣,团练原非经制之师,就算偶有偏颇,亦应由乡绅问罪,而不应由团练大臣问罪。团练大臣又兼署兵部侍郎,这样的职分斩杀团练,委实不通。请皇上严惩该员,委能员办理湖南团练,安各省团练之心。
咸丰把几个折子分发到众王大臣的手中,又给湖南巡抚衙门发了专折询问此事。
文庆和祁寯藻同时上折。文庆为曾国藩辩护,祁寯藻恳求皇上下旨将曾国藩处以极刑。
文庆说:“曾国藩居京十几年,一直慎谨用刑,从不敢张狂办差。湖南出此事故,定有缘由。臣查该侍郎归籍守制期间,从不与地方衙门来往;帮同湖南团练大臣后也不着官服,只乘蓝呢轿,其心迹忠诚已跃然而出。请皇上下旨或派员,查明此事。”
祁寯藻说:“曾国藩丁忧守制帮同团练,皇上又下旨破格起复该员署兵部侍郎。该侍郎本该体谅皇上的一片苦心,而不该如此张狂行事,坏我朝纲。臣查曾国藩丁忧期间,插手地方事务,滥杀无辜,激起乡民公愤;帮同团练后,更是每日招摇过市,俨然以领兵大员自居。这等不自量力的小人劣员,皇上此时不重处,日后必成祸乱!臣替天下百姓,替所有团练大臣请旨:杀曾国藩以安民!杀曾国藩以安天下!杀曾国藩以正朝纲!
倭仁很快也上折请求宽恕曾国藩。同时请求皇上对曾国藩宽恩的还有恭亲王奕訢、户部侍郎肃顺。
咸丰把这几十份折子摆在龙书案上。他此时已经拿定了主意,决定下旨将违制的曾国藩押进京城正法!
咸丰咬牙切齿地在心里说:“三角眼!曾剃头!你乱我朝纲,藐视祖宗成法,你不经请旨可以剃百姓的头,但却不能随便斩杀团臣!你杀别人,朕就敢杀你!”
但要将这样一位声名远播的在籍侍郎杀掉,他不仅要让百官服,还要做到让百姓也服。即位至今,咸丰的确成熟多了,也多少意识到表面文章的重要性了。
第二天早朝,王大臣们一进殿,便发现今天皇上的情绪特别低落。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两眉紧锁着,仿佛天要塌下来。
王大臣们恭请圣安已经有一会儿了,皇上仍然坐在龙椅上呆呆地想事情。
“皇上,”祁寯藻最先当庭跪倒,奏道:“咋儿晚,军机处又收到安徽巡抚衙门的奏报。据蒋文庆称:曾国藩乱杀团练大臣一事,在安徽各地引起震动。已有五个团练大臣回籍干自已的事,各地团勇已是一团糟。臣恳请皇上,尽快下旨,将曾国藩正法,以定团练之心。”
咸丰却忽然站起来,哽咽着说道:“你们知道吗?杜受田出缺了!”
祁寯藻当先一愣,随后便跪退回到班里。
这时,传旨太监慢慢地走到前面,传旨道:“皇上因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杜受田出缺,龙心昏迷,决定今日不议国事。各王大臣暂时退朝,到外厢恭听圣谕。著恭亲王奕訢、郑亲王端华、大学士文庆、祁寯藻、协办大学士周祖培、花沙纳,户部侍郎肃顺、太常寺卿倭仁留下议事。钦此。”
各王大臣退到外厢不久,针对杜受田的一道圣谕便下达: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杜受田,品端学粹,正色立朝,皇考深加倚重,特简为朕师傅。忆在书斋,凡所陈说,悉本唐、虞、三代圣圣相传之旨,实能发明蕴奥,体用兼赅。朕即位后,周谘时政利弊,民生疾苦,尽心献替,启沃良多!援嘉庆朝大学士朱珪故事,杜受田著追赠太师,特谥文正。”。
又谕:太师大学士杜受田因病薨逝,朕决定辍朝三日,亲临杜府奠祭。
三日后,又一道圣旨发往各部院:昨日朕亲临杜受田宅奠祭,抚棺洒泪,悲悼实深,并见其门庭卑隘依然,寒素家风。追念遗徽,益增感怆……杜受田灵柩启程回籍时,著派恭亲王奕訢前往祭奠目送,并著沿途地方官妥为照料,护送到籍,用示朕笃念旧学有加无已至意。
杜受田虽进身较早,但在道光朝因受穆彰阿的排斥,一直在南书房教咸丰读书,竟达十几年之久。咸丰即位,才得发达,却已是六十岁了。如今刚刚在协癸的位置上做得顺手,却又因玩得过度,竟致一病不起,渐渐目昏神离,终于撒手人寰。
消息传到盛京穆彰阿府邸,穆彰阿正用午饭。有家人悄悄进来禀告,说皇上的老师病薨了,奉天府的侍郎以上官员全部进京去吊唁。
穆彰阿急忙问:“皇上的老师有十几个,究竟病逝的是哪个?”
家人道:“说是个姓杜的,年纪不很大的,染得秋寒。”
穆彰阿一下子便蹦起来道:“是杜受田!是杜受田!杜受田死了!杜受田死到老夫前头了!哈哈,祖宗显灵了!祖宗显灵了!”
穆彰阿时年正好七十岁,他没有想到比他小八岁的杜受田会先他而去。
不久,全国各省都知道了太师大学士杜受田偶受秋寒病薨的消息。因为军机处给各处转发了谕旨:著令各省旗、绿营及文武百官,三天停止一切活动,为杜受田举哀。
祁寯藻没有想到杜受田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赶在他要向曾国藩下手的时候死;他随着皇上和众王大臣到杜府向杜受田拜祭的时候,皇上哭,他也跟着抹眼泪,心里想的却是:“杜受田个狗杂种!总是你坏老夫的好事!大清的江山,可是让你这等混球生生给糟蹋了!”
回到府邸,越想越气,便饭也不吃,索性又铺开上折的专用纸,二次给皇上写了个参曾国藩的折子。
折子递进去以后,哪知咸丰此时正沉浸在失去恩师的悲痛之中,竟然看也没看,便弃置到龙书案的旁边。
祁寯藻早也盼晚也盼,却盼来各地举哀三天的谕旨。
一次,恭亲王奕訢约文庆到王府小酌,文庆额手称庆道:“想不到曾涤生的
这颗人头,倒在老杜的手里留下来了——真是败也老杜,成也老杜!”
恭亲王奕訢却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应道:“本王以为,下断言还为时过早!就看曾涤生他自已的造化了——咳!咱这大清啊!”
咸丰为了表彰自已的恩师的功勋,竟然别出心裁下了道“著各省旗、绿营及文武百官举哀三天”的圣谕,自认为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万没想到,却给太平天国造成了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武昌的太平军见周围的官军忽然停止了演练,并且银装素裹,满营着孝,以为是大清国的皇上呜呼了,就急派出奸细四处去打探。得到确切的消息却是:皇上的老师名叫杜受田的清妖头死了!
当时,镇守武昌的最高军事长官是一名师帅叫萧朝江的,据说是萧朝贵的一个同族兄弟,生得浑身乌黑,曾经烧得一手好炭,也能闭起眼睛跳几脚神,是翼王石达开帐下的一名得力干将。
当下得到闻报,立时大喜,也顾不得去和王爷们商议,便自作主张,要做成这一件大功劳。
当日早饭后,偏巧又下了一场毛毛细雨,满天都是乌蒙蒙的云彩。这师帅兀自点了自已的一万人马,分乘到二十几只大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