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纶苦着脸说道:“水师的情况您老都看到了,能使用的船只已经很少了。司里思來想去,实在想不出办法了。”
张亮基笑道:“您老弟应该改改口了。老弟现在是一省巡抚,不能再称司里了。”
崇纶笑道:“司里这个署理,和您老这个署理又有所不同。您老是马上就要实授的,可司里这个署理,说不定明儿就得回本任。司里从内港回城后,又和岳兴阿商议了许久,他也毫无办法可想。大人,这件事,好像就得靠湖南了。湖北三次受粤匪袭扰,掠走了水师营无数的船炮。而湖南,粤匪虽也几次攻打,却一次也未得手,船炮更未损失一只。”
张亮基皱眉说道:“湖南的情形,本部堂比老弟清楚。那里水师可用的船炮,也不很多。湖南又与这里有所不同,口子多,内匪多。本省剿匪,全靠大船往來运送兵勇。这次安排船炮的事,湖南肯定要出一些,我们这里也要出一些。无论如何,总要凑齐四五十只,方资上头统一调用。”
崇纶两手一摊皱眉说道:“制军容禀,现在湖北藩库,只有几万两银子可供使用。买船、修船,哪项少了百万两银子能济事?就算现在把船弄到了手,安炮的款项,库里都无处挪呀。要安的炮合不合用?不合用又得去买!制军哪,您说青抚台早不病晚不病,为什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病啊!他老可真会挑时候啊!”
张亮基沉思了一下道:“崇抚台,您回去后和岳军门商议一下,实在不行,就雇一些民船吧。”
“雇民船?”崇纶吃惊地瞪大眼睛:“民船能合用吗?民船上又无炮具,如何能剿贼?”
张亮基道:“把民船安上炮,不就成战船了?本部堂亲眼目睹过粤匪的战船,很多都是用民船改造的。本部堂想,粤匪能把民船改造成战船,我们也能。”
崇纶低头想了想,只好起身道:“好像也只能按制军说的办了,司里这就回去和岳军门商议。至于改船的款子,恐怕还要制军想办法。藩库连下月各标的饷银尚无着落,哪有这笔银子啊!”
张亮基起身说道:“粤匪势大,嚣张日甚,各路官军连吃败仗,这粤匪竟然越剿越多!本部堂除了把实情奏明上头,恐怕也想不出其它的办法。本部堂今儿跟老弟说句实话,老弟就不要指望朝廷了,还是各省想各省的办法吧。”
张亮基这句话,本是在不经意间说出口的,哪知却被崇纶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回到巡抚衙门的当天,崇纶就含毫命简,给朝廷上了一个折子,把张亮基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折子拜发,湖广总督的官防,开始在崇纶的眼前晃來晃去。
依崇纶的想法,这篇折子递进京师,就算扳不倒张亮基,张亮基的圣恩也会从此大打折扣。
崇纶当晚喝得酩酊大醉,把“本部堂”三个字,反反复复说了半夜。
一府的人吓慌了手脚,以为老爷招了什么邪气。后來请了个郎中进府,给崇纶连灌了两碗醒酒汤,崇纶这才睡去。
郎中出府的时候,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了。
这一晚,左宗棠也喝得不省人事。
左宗棠是有气无处撒,走又走不得,自己作践自己。
这一晚,湖南巡抚骆秉章也沒睡好觉。
这一天的晚饭后,他正坐在书房里喝茶,打外面突然送进來一封加急公函。
骆秉章起始并沒有太在意。从打湘勇援赣各营出省后,公函就沒有断过。有的加急由驿站递交,有的则直接派快马送进巡抚衙门。无非是催粮要饷罢了。
又喝了两碗茶,出透了汗,骆秉章这才将公函拆开,却原來是湖广总督衙门转抄的一道圣谕,圣谕的后面便是张亮基转饬湖南抚、提,限期安排船炮,交由总督衙门统一调动的兹文。
大清官制,总督有节制巡抚之权。但在实际当中,又因督、抚都可以单衔奏事,所以又是平行的。往來文书均不用“故牒”,采用的都是“兹文”。“故牒”为上司下达下级的下行公文,“兹文”则属平行公文。
阅完圣谕,又把张亮基的兹文反复看了看,骆秉章的头一下子大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