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到这种程度,声音不可能传不到签押房。
胡大纲急忙跑过來,后面跟着嘴角挂笑的王睿。
胡大纲一见自己的大舅子蹲在地上哼哼,忙弯下腰來问道:“哥,你这是怎么了?伤着沒?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动起手來了?”
“头号”手指邹师爷说道“你要还认我这个哥哥,就快叫人把他给我下到牢里!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王睿问邹师爷道:“老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打到了一处?”
邹师爷说道:“老爷容禀,我按着您老的吩咐,要同他办交接。这个***,他不仅不理,还装爷!,,朝廷的体制他都敢违抗,这还了得吗?”
王睿一听这话,登时把双眼一瞪,凶狠地望着胡大纲道:“谁人敢如此大胆?胡大人,莫非是您交代他这么做的?朝廷莫非把岳阳县交给了你胡家?”
胡大纲慌忙道:“王大人容禀,朝廷的体制,下官怎敢违抗?”
胡大纲冲着两名衙役使了个眼色道:“他喝多了酒,你们两个如何不拦着他?快把他拉出去!告诉厨下,给他熬一碗醒酒汤。整日喝得烂酒,早晚给老爷我惹出事端!看看,应验了不是!”
两名衙役一听这话,急忙把“头号”推了出去。
“头号”先还不服,骂咧咧地不肯走。王睿大喝一声:“先把他给本县关进大牢里,严刑拷打!他不肯办交接,分明是办过什么亏心事!敢瞒着上宪卖关节,这是多大的罪过,还了得吗?”
胡大纲一见王睿发急,他也顾不得许多,一步抢过來,用力把“头号”往门外一推,回头对王睿陪笑道:“大人息怒!他喝多了酒,时常就发酒疯。为这件事,本县为他沒少操心。大人,我们到签押房去喝茶。等他醒过酒來,我再着他给您老赔不是。”
王睿道:“胡大人,不是本县不懂人情。本县离省时,抚台特别交代,本县今日必须接印。否则,本县如何能刚到了衙门,板凳还沒坐热,就着老邹接账?本县也是有苦衷的!你快着人设香案,我们现在就交接印绶!老邹,所有账目,由你办理交接。”
胡大纲忙满脸陪笑道:“王大人,有些话,我们单独到签押房交谈如何?我大清开国至今,哪有新官刚到,就逼着旧任交账簿的?传出去,也有碍您老的官声不是?”
王睿冷笑一声道:“胡大人,抚台的吩咐,谁敢违抗?他老说今天接印,你今天就得交印!你敢拖到明天,你头上的乌纱还想要吗?不明不白的,本县可不想受你牵累!”
胡大纲见王睿义正词严,不敢再顶下去,只好道:“大人说的是,下官照办就是了。下官今儿一准交印,一准交印。”
因事出突然,胡大纲交印之后,并未提前赁下房子,只好携家带口连夜回城,情形甚是狼狈。
胡大纲到了码头,原以为当地乡绅,能组织几个人,买几把万民伞,來码头送他一送。哪知下轿之后,不要说万民伞,当地乡绅也未见一人出來相送,骂声倒是响起一片。胡大纲知道岳阳不可久留,急忙打发人雇用民船,想快些离开这里,怕耽搁过长惹出是非。
但随行的人跑了大半夜,也无一人肯雇船给他。无奈之下,只好临时在码头货栈将就了一宿。
胡大纲一家人睡至半夜,“头号”起來小解,也是想随便看一下,堆在屋外面的东西。哪知寻遍了码头,不仅三车搜刮來的东西踪迹全无,连看守东西的人,也不见了踪影,眼见是被拐跑了。
“头号”的喊声惊动了胡大纲。胡大纲飞也似地跑出來,一见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便觉头嗡地炸开,赛如一颗西洋泡弹射了进來,一头便栽倒在地,许久才醒过來。全家人聚在货栈里,整整哭了半夜。惹得许多渔民,都从船里探出头來观看,都以为是这遭天瘟的胡知县,突发急症,呜呼哀哉了。
到了省城,胡大纲先从一位老故旧的手里,好说歹说,挪借了几十两银子,赁了个不大的屋子,把一家人先安顿下來,这才去见徐有壬。徐有壬简单问了问任上的事情,又勉励他几句,便着他去见骆秉章。骆秉章见他來到,稍事寒喧,便着案上开出咨文一道,让他速到衡州曾国藩处禀到。
从巡抚衙门出來,胡大纲直接回到家里,见大舅子正带着两名下人收拾屋子,便道:“哥,我们在省城又住不长久,宅院也不是自家的。只要里外收拾干净,也就是了。”
“头号”却道:“湘勇的总粮台还沒设立,或设在省城,或设在衡州。屋子收拾齐整,我们就算不在省城住,也不用总挂着。哥年纪大了,往來奔波,是吃不消的。”
胡大纲一愣,忙问道:“哥,听你的话,你莫非要出远门?”
“头号”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说道:“你这话问的好沒道理!我们不是要去衡州吗?你已经是总粮台提调。你上巡抚衙门的时候,我已找人问过。湘勇的粮台提调,就已经是七品顶戴;总粮台提调,应该是知府衔,最少也是个五品的前程。你升了官,一家人自然要跟你享福。沒有我帮你里外张罗,你再大的官,也是坐不牢的。”
听了“头号”的话,胡大纲沒再言语,低头走进屋去。当晚,胡大纲就坐了当夜的官船,同着“头号”及一名小厮,向衡州赶來。
试问:胡大纲与王睿同为知县,胡大纲为什么自称下官呢?
原來,王睿是六品顶戴,是由首县知县转署到普通知县的;而胡大纲则是七品的前程。无论王睿现在是首县还是普通知县,七品顶戴的官员,都要自称下官。这是由大清的体制所决定的,非是胡大纲自降身价。(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