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章秋谷瞒着母亲大人,偷偷的跑到上海来看陈文仙,可把陈文仙高兴坏了。
因为考虑到短期内可能回不来,章秋谷让陈文仙帮他把上海各处的账结一结,便给了陈文仙一张千元的银票。
陈文仙推开他的手笑道:“你留给我的钱我都还没用多少,那些账我替你去结了便好,你不用再留钱了。只是,你这么着急回去吗?”说着眼圈儿就有些红了,很是不舍的样子。
章秋谷拉过她的纤手握在掌中,轻声哄到:“母亲让我快些回去,我是偷着过来的,不敢耽搁太久,就是那些朋友也是不能惊动的。”想了想又说,“还有那些店帐和堂子里的帐,我核算起来大约差不多有七八百块钱,给你的那个账单基本上没差的。你等他们来了发票,便一一的和他们算清了,省得拖欠他们的钱。堂子里的本来不多,只有公阳里的陆丽娟、西鼎丰的梁绿珠,有几台酒几个局,你叫阿三去抄了局帐来,核对好了让他去各处结了便好。我自从纳你进门后,堂子里头没有去住过夜,所以没有欠什么钱。”
陈文仙看着章秋谷微微一笑道:“只怕不见得这么老实吧。”
章秋谷也笑道:“你这是不相信我?难不成要我诅个咒发个誓不成?”
陈文仙调笑道:“你们男人不都是这个样子,在家里面对妻妾的时候,一味的甜言蜜语,哄着宠着,天花乱坠的;等到了外面,便把那些个话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章秋谷道:“我向来不会骗人的,你看我平日之间可曾骗过什么人?况且你又不是拈酸吃醋不通道理的女人,我又何必骗你呢?”
陈文仙听了笑了一笑,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章秋谷又问她钱够不够用,是否需要钱,陈文仙道:“我一个人住在上海,不用什么花销的。自从你回去以后,我通共只出了一回门,是出去买洋货的,连马车都没有坐过一趟,你不信,只看那马车行的帐单就是了。”
章秋谷听了心上十分欢喜,却故意说道:“我不在上海,你一个人在家闷得慌,出去坐坐马车,吃吃大菜,或者戏园子里头去听听戏,借此消遣消遣开个心,不要呆呆的坐在家里,闷出病来倒不是玩儿的。”
陈文仙道:“我本来就不喜欢那些花哨的消遣,况且你不在这里,我一个人出去有什么意思。你给我拿来这些书,也足够我研读的了,何况你走的时候给我买的那些书我都还没看完,哪有功夫出去闲逛。”说着,陈文仙很兴奋地拉着他坐到了书桌旁,把他按到椅子上,让他等着。
章秋谷饶有兴趣地看着陈文仙,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陈文仙从书柜里拿出一沓画稿放到桌子上,让章秋谷看:“我最近在学着给一些话本子画插图,你看看可还行吗?”
章秋谷一张一张地翻看着,越看眼睛越亮。本来陈文仙的画功就很精湛,在书寓中她能不靠颜值立足,可见其琴棋书画的功夫的确是堪称一绝的。
章秋谷忽然有个想法涌上心头:“你可以尝试着把这些话本子的故事情节都改编成连续的绘画,再配上一些文字和对话,形成一种风格独特的小画书,我去找修甫兄给你出版了,也许会开创话本子和书画之间一个新的流派。”
陈文仙的眼睛也倏地一下亮了起来,很是兴奋地说:“这样可行吗?”
章秋谷握着陈文仙的手,很肯定地说:“可行!你先试着做出一部来,等我下次回来带你去找修甫兄,我们共同合计合计,然后我们再研究如何运作这件事。你可以用白描和工笔两种手法,你本来就极擅长这种画工,很是细腻,很适合做小画书。文仙,也许你真的能找到一条不同的路。”
这一刻,章秋谷的心中是高兴的,他没想到陈文仙竟然如此聪慧,这样的她,更容易被母亲大人所接受。
这一刻,陈文仙的心中是振奋的,不仅是因为得到自己心爱之人的肯定,更是因为她今后有了自己的人生之路,而不仅仅是围着夫君转的小妇人,那,从来不是她人生的唯一目标。她需要爱,也需要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而现在,她找到了!
这一刻,陈文仙感觉自己被从未体验过的幸福和满足所包围,她很庆幸,庆幸自己遇到了章秋谷,庆幸自己的坚持和努力,庆幸自己终于能与自己心爱之人携手一生。而如今,她又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和追求,正是有了章秋谷,才有了今天的一切!如若不然,她如今还在红尘中沉浮,不知何处是岸,何处是归宿。正是:
心有向兮,素履不惜。志如磐兮,绳解木断。山有千仞,终踏足下,逆水磨砺,参堪知真。
章秋谷见陈文仙这边没什么事,而陈文仙也有了自己的事情做,不至于无聊到无所事事而生是非,心就彻底地放下了。
说实话,他之所以偷偷地来看陈文仙,相思只是其中之一,更多的还是不放心。这些风尘女子,心性都是被灯红酒绿污染过的,很难安于室,日子久了,本性暴露,难免会闹出什么笑话来,那样的话,他章家小少爷的脸可就丢大了。而如今,见陈文仙并不同于那些庸脂俗粉,而且又有了自己的追求,他也很是欣喜和放心。
这边的一切安排好,又叮嘱了陈文仙几句,便匆匆忙忙的上了原来的轮船,赶回苏州。又乘坐去常熟的轮船,回到家里。
太夫人见章秋谷回来,似笑非笑地揶揄道:“你这一、两天可是够长的,难不成又是去风吹日晒走街串巷,吃不好睡不着,给耽搁了?”